涅佩諾拉豎起耳朵聆聽著,盤跚地行走著,試圖超越自己心跳的喧囂。行走片刻后,她將耳朵緊貼在墻壁上屏息傾聽。
然而,什么都沒有。
她告訴自己,那些聲音不是因為她的思想所產生,她之前確實聽到了一些聲音。她將左手貼在墻上,喘息著,她之所以沒將背靠在墻上是因為她的背后背著兩把細長的雙刀,而她的腰間掛著涂滿毒藥的匕首。
藥劑、毒藥和詛咒可以使脆弱之人痛苦萬分,但對她來說這根本不算什么,她,涅佩諾拉是死亡魔女,是凱恩教派的高階祭司,負責守護著凱恩的秘密。
當戈隆德的防御體系出現缺口后,她跟隨著赫莉本殺入戈隆德。一開始非常的順利,那些舉著盾牌試圖抵抗的北佬在她看來就像一群手無寸鐵的孩子,那些野獸人更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但隨著深入,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
一隊身披重甲、手持利斧的恐虐戰幫沖了出來,將她沖散了。
喘息片刻后,她開始沿著她逃跑的路徑返回,她要與巫靈們匯合,與赫莉本匯合。為了找到回去的路,她數著自己的腳步,并以此作為對抗耳邊低語的防御。
“來吧,學會歡愉吧,小家伙。看看我們的美麗,認識到自己在這世界中的位置。看看k賜予我們的力量、美貌與知識,這種歡愉……啊……”
“來吧,來我們這里,擁有……擁有愛,擁有被愛……”
當涅佩諾拉回過神來時,已經停下了腳步,雙手垂在身側,臉上掛著的淚痕破壞了眼影。顫抖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凱恩的形象置于心間,凱恩的形象在那些誘惑中搖曳著,而她自己也在那些誘惑中顫栗,但她仍然堅定地支撐著。
她擦去臉上的淚水,重新伸出手觸摸到墻壁,此時墻壁帶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邁步前行,笑聲在通道中回蕩,前后同時響起,但她仍舊繼續前行。
“凱恩已經不再愛你了……剛才,k放棄你了,沒有對你伸出援手。”
涅佩諾拉再次停下,這次拔出了她背后的雙刀,她能察覺到,這次是一道聲音,一道真真實實的聲音,而非潛入她意識中的思維。
“凱恩怎么會愛一個扭曲、破碎的小東西呢?”
盡管這話語充滿了殘酷,但聲音本身卻是完美的,低沉而誘人,讓人無法抗拒,甚至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我們可以告訴你,如何讓凱恩再次愛上你。”
另一道聲音出現了,似乎從涅佩諾拉背后傳來,她猛然轉身,盲目地揮刀劈去。
“其實你已經知道如何讓凱恩回心轉意,對嗎?”
第一道聲音再次響起,涅佩諾拉再次轉身,這次是向前猛刺。在攻擊的一瞬間,往日的優雅都不復存在了,她失去了對墻壁的接觸,踉蹌地向左倒去,直到撞到墻壁才停下腳步。
“你只需要說出k的名字……”
第三道聲音出現了,涅佩諾拉感覺到不可思議,因為這道聲音出現在她的頭頂。她向上揮刀,這次與前兩次一樣,她揮空了,沒有任何存在出現在那里。
四周再次響起一陣笑聲,笑聲在通道中來回回蕩。
“說出k的名字,說出k的名字,k的名字……”
“凱恩!”
涅佩諾拉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尖叫的同時手握雙刀做好準備。
“色孽……”一道嘶嘶作響的低語從前方傳來。
“歡愉……”從頭頂傳來。
“投降……”從背后傳來。
“永不!”
涅佩諾拉低聲說道,進入戰斗狀態的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受傷的她慢慢得掌握了節奏,速度逐漸加快,最終她奔跑起來。她縱身一躍,輕松越過了深坑,在飛越時,她低頭瞥了一眼,但那里空無一物。無論那些存在在哪,都不在下面。
她盡力了,她之前受傷了,她跌倒了。在落地的一瞬間,她倒在了地上,但她沒趴在地上,而是馬上從地上爬起。然而,她再也無法跑起來了,之前的一系列動作,撕裂了她與戰幫戰斗時出現的傷口。她扶著墻壁,喘息著,緩慢行走著,試圖讓自己謹慎、專注,讓自己忽視那些滑入耳朵、扭曲心智的持續低語。
前方隱約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在那個東西動的一瞬間,她隱約捕捉到了,一雙蒼白光滑的肢體滑入了拐角?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隨即小心地接近岔口。
盡管她謹小慎微,但四周的墻壁還是將她緩慢的呼吸聲回蕩回來。然而她知道,剛才沒有看錯,因為她聽到前方傳來殼甲摩擦巖石的聲音。
當她咬著牙,滑步出現時,兩條新通道如同黑暗王子的眼睛般注視著她,帶著誘惑與評判的意味,向她招手,向她提出選擇。
右邊通道飄來一絲微風,帶著前往地表的承諾:自由,生命。而左邊通道通向死亡,或者狂歡般的屈服。
她在岔路口前停下,緩慢地呼吸著,張開嘴讓空氣觸碰她的上顎。她能聞到空氣中……有某種東西?一股麝香,一種氣味。微弱卻難以忽視,那是蓬勃生命的氣息,她露出了微笑,將空氣深深吸入,她幾乎能感覺到這氣息從她的肺部傳至全身,帶來令她迷醉的刺痛感。
笑聲從她的嘴中出現,但很快嘎然而止,她的眼睛突然睜大,露出恐懼的神色。她立刻明白了真相,慌亂地用拿著劍的手抓住掛在腰帶上的染血絲巾,她用力將絲巾蓋住口鼻,憋住呼吸直到絲巾固定后才大口吐出空氣。
“愚蠢,愚蠢。”她對毒藥和麻醉劑了如指掌,也清楚麝香氣味、味道及其效果,她低聲咒罵著自己。
“沒錯。”
聽到聲音的涅佩諾拉向后跳開,遠離通道的岔口,當她跳開的一瞬間,一道美麗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那雙生動的綠色眼睛,透著天真無邪的喜悅,目光充滿吸引力,牽引著她不由自主地向這個存在靠近。身影有著蜂蜜般的褐色肌膚,滿頭漆黑的卷發隨意而又勾魂地垂落,覆蓋在眉頭上,仿佛刻意勾畫出的誘惑。
如此美麗,如此貪婪,如此完美。
“為了凱恩,閉上眼睛。”
涅佩諾拉低聲提醒著自己,閉上眼的她猛地發起攻擊,向著她最后看見魅魔侍女的位置斬去,揮動的刀刃劃出寬廣的弧線,以防怪物移動位置。
怪物沒有動,或者說沒有移動得足夠遠。
她知道這次命中了,一聲尖叫隨之響起,炙熱的液體噴濺在她的手和手臂上,這種無瑕肉體被刀刃劈開的榮耀感讓她充滿了戰意。
她睜開眼,看清了她的對手。她的攻擊將怪物的腹部切開,疼痛使怪物失去了偽裝。
怪物露出了真實的面貌,利爪、獠牙,以及長得不可思議的大嘴,一簇蓬亂的頭發如鬃毛般豎起,眼睛大得不自然,黑得毫無憐憫,透著徹底的瘋狂。它的皮膚上纏繞著會動的紋身,在黑暗中扭曲、騰挪,試圖吸引精靈的目光并迷惑。
然而,涅佩諾拉避開了這些詭異的圖案,只用余光觀察著。當魅魔侍女的利爪襲向她時,她迅速揮刀擋住,將刃鋒深深刺入怪物手肘內側,令其污血噴涌,再次發出尖銳的嚎叫。
她反手揮舞刀刃,向著魅魔侍女未被保護的喉嚨掃去。但就在此刻,一股感官沖擊襲來,觸覺、嗅覺以及一種無法說的自我渺小感,仿佛由無數失敗和缺陷化成的實質壓在了她的肩上。
精靈的這一擊因此遲緩了,被魅魔侍女閃身躲過,同時它那帶著黑色彎爪的手臂揮動了,抓向涅佩諾拉的上臂,沿著手臂,撕開了精靈的臉頰,鮮血淋漓。
涅佩諾拉發出一聲憤怒而痛苦的吼叫,帶著血液、憤怒與羞恥。她的心智幾乎崩潰,無法承受感官的重擊,然而,訓練了數十年的身體沒有停下,戰斗的本能取代了思考。
她躍起,一腳踩在魅魔侍女的膝蓋上,用力躍起,將刀刃全力劈下。
魅魔侍女的手臂被齊肩砍斷,掉落在通道地面。
她后翻拉開距離,落地時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但她最終還是支撐了身形,擺出了戰斗姿態,沒讓自己摔倒。
魅魔侍女尖叫著,這一次是純粹的痛苦尖叫,是沒有任何干擾或迷惑精靈感官的尖叫。在聲音震顫著周圍墻壁的同時,留下斷臂和滴落污血的它轉身逃入通道。
臉頰與肩膀的傷口如泉涌般流血,涅佩諾拉像發瘋了一樣,拼命追趕著,這些疼痛比不上她的憤怒與復仇的渴望。
追擊持續著,她沿著墻壁和地面上的污血痕跡追蹤,同時她自己的血液也在留下痕跡。之前戴在臉上的絲巾被利爪撕裂,鮮血沿著她那赫裸的皮膚滑落,染紅了她的胸膛,似乎永無止境。但她無視了這一切,戰斗的狂喜與勝利的喜悅在她血管中沸騰,每一滴失去的血液都化為憤怒與對接下來的戰斗的暗涌快感。
然而,她的步伐還是逐漸慢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受傷了,而那個怪物即使受傷了,速度仍然很快,她追不上那個怪物。她應該休息,恢復體力,然后沿著偶爾吹來的新鮮空氣找到回到地表的路,與巫靈們匯合。
不可能贏,應該逃跑,保住性命,直到多年后帶著臉上的傷疤恥辱地死去。
涅佩諾拉對這些外來、虛假的想法咆哮,試圖加快步伐,但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沙地上奔跑。
通道的坡度開始上升,耳中的轟鳴聲遠不止氣喘與心跳那么簡單,一股寒風打在她的臉上,吹動她的頭發,風中帶著濕咸的味道。然而,減慢她速度的不僅是坡度與風,而是一種壓力和重壓,伴隨著腳步的減緩,敲打著她的心:停下,休息,坐下,處理傷口。
片刻后,她調整了步伐,低著頭疲憊地跋涉,而她追逐的魅魔侍女早已不知所蹤。她確實應該停下來休息?為什么不呢?這樣做又有什么害處呢?
最后的念頭讓她猛然警覺,她嗤笑一聲后,停了下來,閉上眼睛,讓黑暗包圍她。她試著不去思考,讓身體代替她脆弱且容易受操控的心智與感官,去感知周圍的一切。
渴,好渴,累,想吃東西,而且還需要處理傷口。
她感覺身心俱疲,疲憊得不確定這個念頭是她自己的,還是來自外來的誘惑。她回憶起自己所走過的路、跨越的深坑、那道狹窄裂縫,以及通道的岔口及其潛伏的埋伏點。
她想離開這里,找到出去的路。
“嗨……”
一道聲音,將涅佩諾拉從思考中拉回了現實。
“既蒼白又破碎的存在,去死吧,因為你無法茍活下去。現在就去死,結束這一切吧。痛苦……折磨……再也無法足夠優秀,再也不配得到凱恩的愛。死吧,小家伙。現在就死。”
身影完美的面龐因悲傷而扭曲,它的手從精靈的臉頰上垂下,低聲說道。
涅佩諾拉胸口爆發出一聲哽咽,那是心碎成再也無法修復的碎片的聲音,她跪著向前搖晃,重心搖搖欲墜。淚水中的鹽分灼燒著她傷口的裂口,這種清晰的疼痛傳遞了一個警告,讓她猛然清醒。
“什么?”她再次看向那身影,嘗試著,說著。
魅魔侍女尖聲朝精靈嘶喊,利爪朝涅佩諾拉猛刺而來。
精靈用前臂招架,本能的防御動作完全不需要一個被痛苦、被迷惑、被病態般折磨的頭腦去思考。魅魔侍女再次猛刺,她再次擋開。她的意識逐漸清晰,掙扎著從自我厭惡和自我懷疑編織的網絡中脫身。
“不,不,你不能擁有我。”她低吼道。
“去死!”魅魔侍女發出一陣瘋狂刺耳的笑聲,刺穿涅佩諾拉的耳膜。
“死?”涅佩諾拉朝魅魔侍女撲去,雙臂緊緊環繞住怪物。她咆哮著,一口咬向怪物的喉嚨,撕下一塊肉。怪物的體液涌入她的嘴里,灑滿她的臉。
魅魔侍女試圖尖叫,但發不出聲,試圖掙扎……
“你先死!”涅佩諾拉拔出匕首,狠狠刺入怪物的頸側。
魅魔侍女不再尖叫,只是發出含混的嗚咽聲,紅光從匕首中迸發,沿著它的血管和動脈迅速蔓延,快得比思想更快。
“毀滅終結毀滅,生命不在我身邊存留,生命不在我經過之地回歸,燃盡混沌之血!贊美凱恩!”
涅佩諾拉抽出匕首,放開了怪物的尸體,看著怪物的尸體。她忍受著傷口的疼痛,身體因腎上腺素、恐懼和怒火而顫抖,心中充斥著對鮮血的渴望和對殺戮的喜悅。
“還有兩個!”
她行走著,呢喃著,她知道還有兩個,兩個在黑暗中低語和嘆息的怪物,兩個美貌永遠不會像她那樣被毀壞,身體永遠不會因缺水、缺食或傷病而失靈的敵人。兩個對于它們的主宰擁有至高忠誠、絕不被質疑的敵人。
“說出k的名字,投降,說出k的名字……”
“凱恩!”
當她行走時,腦海中的聲音就像她的脈搏一樣無休無止地敲擊著她。當她再也無法忍受時,她會顫抖地低聲回答,但這只會換來對方狡黠、不屑的笑聲,敵人在黑暗中驅趕著她,總是遠遠地,永遠觸不可及。
“凱恩會讓你變得美麗嗎?”
“凱恩會給你從未想象過的快樂嗎?”
“說出來,k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