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歷――那是西格瑪帝國的說法,是人類社會用來記錄時間與變遷的方式,是他們線性歷史的刻度。
精靈不同,精靈的生命遠比人類漫長,記憶也更加持久而深刻。他們擁有自己的紀年方式,記錄著屬于他們族群的光輝與墮落。
在阿蘇爾這邊,時間的書寫始終以鳳凰王為軸心。每一年的開頭,必先寫明當時哪位鳳凰王在位,其后才依次記錄年、季與日。這是一種象征,一種秩序的體現,一種對王權與傳統的絕對尊崇。(716章)
而杜魯奇這邊……情況便截然不同了。
納迦羅斯這片土地上,沒有鳳凰王可以作為紀年的錨點,也沒有統一的王統作為時間的支柱。時間不是以『君』而定,而是稱其為『年代』。
這是碎片化的記憶,是用鮮血和鋼鐵劃出的時代刻痕。
最初的年代,在大入侵尚未爆發之前,被稱為古典時代。那是一段如神話般的歲月,精靈和諧的生活在奧蘇安,世界還未撕裂。
接著,是榮耀年代的到來。
這段輝煌始于艾納瑞昂從圣火中走出的那一刻,那不是一個人踏出的腳步,而是一整個文明邁入新篇章的第一步。
精靈們迎來了他們歷史上最燦爛、最純粹的高光時刻。
然而榮耀的光芒總是短暫而灼目。
當大漩渦出現,當艾納瑞昂失蹤,那榮耀便如晨星墜落,一去不返。
榮耀年代隨之終結。
隨后而來的,是背叛年代。
這一年代的開端,是精靈議會與永恒女王聯合推選貝爾-夏納為第二任鳳凰王的時刻。那一刻不僅標識著新王的登基,也注定了裂痕的形成與族群的撕裂。
而終點,則是天崩地裂的災變,馬雷基斯率領忠于他的精靈離開奧蘇安,奔赴北境,建立納迦羅斯。
自此,阿蘇爾與杜魯奇分裂成兩個永不和解的民族。
值得一提的是,阿蘇爾方面對這段歷史的敘述截然不同。
他們將貝爾-夏納的統治時期稱為黃金時代。
在阿蘇爾的眼中,那是擴張與繁榮的年代,是輝煌與秩序的。殖民地的開拓如星火燎原,與矮人的貿易往來極為頻繁,精靈社會的物質生活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可當物質欲望被滿足之后,靈魂便開始空虛。
精神的荒蕪隨之顯現。
制度、哲學、宗教跟不上膨脹的速度,享樂教派由此興起。
這一切的根源是自信,是建立在文化與經濟雙重優勢上的一種浮夸的自信――這『浮夸』不只是對那個時代的評價,更是對那個時代中人們內心狀態的寫照。
東京夢華錄?
緊隨其后的是令人膽寒的不息的仇恨年代。
這一時代可謂血流成河。
卡勒多一世為了不被俘虜,自投大海;復仇之戰爆發如火山噴涌;卡勒多二世與矮人至高王的單挑落敗,命喪戰場;卡拉德家族的統治宣告終結。
伊瑞斯王國的卡拉德雷爾繼位,短暫平穩;緊接著是來自卡勒多王國的『屠殺者』泰西里斯登上王座,帶來更加嚴酷的戰爭。
直到泰西里斯死后,才迎來了一個相對安寧的階段。
奧蘇安和納迦羅斯之間的沖突逐漸平息,說得直白些,就是――打不動了。
雙方都身心俱疲,于是,不息的仇恨年代結束,可憎的和平年代到來。
這個時代看似平穩,實則令人作嘔,它的『和平』不是建立在理解與寬容之上,而是麻木與倦怠之下的產物。
直到莫維爾繼位,一切再次改變。
『鮮血之日』后,在幸存者逃回奧蘇安時,馬雷基斯開始制定新的進攻奧蘇安的計劃,于是,令人憎惡的和平年代宣告終結,鮮血年代悄然降臨。
這個年代如同無盡的雨季,持續不斷,幾乎看不到盡頭。
直到達克烏斯的出現。
在他首次參加黑暗議會時,馬雷基斯當眾宣布,舊的仇恨將被新時代所替代,新的紀元降臨:輝煌的折磨年代,正式開啟。
可惜,這一紀元太短暫,短得幾乎像個笑話,在達克烏斯的操作下,尚未鋪展開便已瀕臨終結。
在沒有達克烏斯的歷史時間線中,這個年代一直持續到帝國歷2300年,緊隨其后的,是一輪席卷一切的復仇浪潮。
于是――復仇年代來臨,且持續到了終焉之時。
舊日之戰再度燃燒,諸神之夢破滅,整個世界走向崩潰。
但現在,一切變了。
馬雷基斯,從圣火中走出,不再是謀權的叛徒,而是真正的鳳凰王。
過去的冤仇,燃盡在那圣焰之中;復仇的狂怒,隨他邁步的那一刻熄滅。
復仇年代,就此消失。
奇跡年代,正式開啟。
這是一個新紀元,未被預者書寫,也未被神明注解。
這一紀元,不屬于歷史,不屬于神o,它屬于精靈們自己。
屬于那些敢于重塑信仰與未來的精靈。
屬于重建秩序的意志,屬于愿意相信希望依舊可能的靈魂。
屬于從灰燼中站起的族群,屬于新的鳳凰之翼。
這,是奇跡的年代。
現在,才剛剛開始。
――
“啊,我的大畫家。”
達克烏斯的聲音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調侃語氣。他站在雷恩身后,本想隨口一說,可當他真正看清畫板上的內容時,他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眼神逐漸從調侃轉向震驚,然后凝固在不可置信之中,表情瞬間變成了標準的――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或許……如果眼睛眨得夠快,快到一秒鐘能眨個二十多下,說不定還能把剩下的幀數補齊?
讓這九張圖動起來,成為真正的動畫?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在洛瑟恩開一個『幻影之光』展覽……
雷恩一共畫了整整九個線稿,一筆一畫、精雕細琢。內容涵蓋了整個儀式中最關鍵的九個瞬間,從馬雷基斯身著午夜護甲站在圣火前,沐浴在火焰之下的莊嚴之姿,到最終他高舉起達克烏斯與芬努巴爾的手臂,宣布新紀元的開啟。
其中甚至包括了那一幕――馬雷基斯倒在地上,卻依舊伸出手與那繚繞浮動的圣火緊緊相握的畫面。
可以說,這九幅畫面不僅濃縮了整個儀式的高潮,還捕捉住了其中最震撼人心的每一個細節。
“如何?”雷恩轉過頭來回應,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得意,仿佛在等著一句偉大或者天才。
“啊!你的連環畫好極了!”達克烏斯毫不猶豫地回敬,一種公式化到近乎陰陽怪氣的語調從他嘴里冒出來,像被榨干情感的機械音,“當你準備舉辦畫展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無論我身在何處,我都會趕來,我向你保證!”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因為我非常、非常好奇,到底是哪一面墻,有這么大的空間,能容得下你這史詩巨卷。”
雷恩干笑了一聲,臉上原本的自信在達克烏斯的調侃中被削去了一層,隨即恢復正色,用一種你說歸你說,我驕傲歸我驕傲的眼神認真地看著達克烏斯,隨后他的眼神變成了詢問。
“不著急,你繼續。”達克烏斯拍拍雷恩的肩膀,一副寬慰的模樣,“我們已經站在這里了,不是嗎?說得好像這個島會突然跑掉一樣。”
此時,儀式已經結束,大廳的觀禮者們在引導下有序退場。
陽光已然爬上正空,時間到了中午。
『中午』與『儀式結束』這兩個詞一旦組合在一起,其含義就格外清晰――開飯!
沒有什么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有什么會、有什么討論,全都可以下午再說,吃飽了腦子才好使,最好在午睡一會。
與雷恩閑聊了一會兒,吐槽幾句,他繼續向大廳另一邊走去,來到了烏里安?影手的身旁。
他先是安撫了還處在激動情緒中的烏里安,這位對儀式有著強烈情感投入的藝術家,此刻幾乎眼眶泛紅。
他拍拍烏里安的背,接著吹捧了一波對方的畫技,說得烏里安心滿意足,然后很自然地轉換話題,問起烏里安――從一位阿蘇爾的角度,怎么看待這場儀式?
得到滿意的答案后,達克烏斯來到了托蘭迪爾身邊。
這一次,他換了個調調,語氣中多了幾分輕松與調侃。他先是毫不客氣地對托蘭迪爾的畫技開起玩笑,調侃那勉強稱得上是『宣傳插圖』的作品實在稱不上藝術,等對方咬牙切齒地反擊了幾句之后,他才慢慢收起玩笑,切入正題。
這個世界沒有互聯網,也沒有手機,更沒有新聞app,消息的傳播從來都是緩慢且受限的。
而達克烏斯深知,在戰火、信仰與歷史交織的當下,如何快速、有效地傳播消息,關乎的不只是效率,而是未來的命運。
好在來之前,靈諭院就有所準備。
他們早已準備了一系列標準化宣傳圖,圖像依舊是那個經典的造型――『馬雷大叔』。
唯一不同的是,畫面有所更新:午夜護甲換成了龍甲,手中多出了一把陽炎劍,不過沒有臉。
現在,臉也有了。
頭發嘛?有頭盔!
而且眼下在他面前的,正是精靈社會中公認的宣傳第一人――托蘭迪爾。
托蘭迪爾對如何打動人心、操控視覺、制造情緒共鳴這一套,早已是輕車熟路,爐火純青。在早先得到達克烏斯的提點和展開工作后,他對宣傳工作的理解近乎本能,根本不需要達克烏斯太過操心。
聊完工作后……
“啊!我親愛的族母,還有我那親愛的姐姐。”達克烏斯在看到迎面走來的安娜薩拉和科洛尼亞時,立刻換上一副浮夸又戲謔的姿態,語氣中帶著一貫的油滑與調笑。
話音剛落,他便邁出一步,親昵地挽住了族母的手臂,姿態自然。
而就在安娜薩拉的手臂被達克烏斯挽住的那一刻,她那慣常端莊的面容上浮現出了一種近乎溫柔的長者微笑。
那是一種穿透時光的喜悅,她眼中激動的光芒幾乎要溢出眼眶,化為實質般的波動。作為與馬雷基斯同時代走過來的她,作為那個在暗夜與孤獨中咬牙堅持、始終不曾妥協的女人,她終于,看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這一刻,是對她千百年堅持不懈的肯定,是對她立場與信仰最有力的回報。
“感謝你,達克烏斯,感謝你……”她幾乎是低聲呢喃,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沒什么可感謝的。”達克烏斯擺擺手,微笑著打斷了族母的話,語氣卻由輕轉重,逐漸凝實,“這是我們大家共同努力所獲得的結果。”
說到這里,他表情一收,眼神堅定起來。
“而且……這只是我們走出的第一小步,真正的路,還在后面,那是一條更長、更崎嶇的路,需要我們一步接一步,繼續走下去。”
安娜薩拉默然點頭,眼神中充滿唏噓和感慨,接著,她將目光轉向了站在她身旁的科洛尼亞。
“她……想試試。”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那團仍在圣壇上緩緩燃燒的圣火,那熾熱的火焰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凝視,微微顫動。
“哎!哎?”達克烏斯立刻抬手做了個夸張的手勢,另一只手順勢伸出,佯裝阻攔,擋在科洛尼亞身前,“沒這傳統!我的姐姐。”
他說到傳統這個詞時,咬字極重,語調中充滿了一種近乎喜劇般的嚴肅感,仿佛這是一條刻在石碑上的不可更改的律法。
但他的舉動并沒有真正的阻止誰,他得到的回應不過是科洛尼亞一個不屑的白眼,以及安娜薩拉那略帶笑意的表情。
玩笑過后,他也沒有再多說什么,既沒有否決,也沒有問有沒有把握,而是很簡單地點了點頭。
“是個辦法,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去協調下。”
說完,他松開族母的手臂,快步向仍站在那,望著圣火沉思的卡卓因走去。
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后,卡卓因既沒有否決,也沒有同意。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達克烏斯,用一種很復雜的表情打量著達克烏斯,眼神里有懷疑、有思索,也有一種淡淡的釋然。
“在這里。”片刻后,他終于開口,聲音不輕不重,像是一句陳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通知我。”
“那你等我一會,我需要你帶我轉轉。”達克烏斯毫不客氣地順桿爬了上去,順勢把主動權拉回自己手中,隨后,他對卡卓因點了點頭告別,折返回來,重新站到族母和堂姐身旁。
“k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他開口,語氣忽然柔了下來,聲音中帶著一種知情者才有的篤定,“相反,k……”他說著,攤開手掌,對著那團圣火挑了挑頭,“前提是,你要和k取得真正的、有效的溝通,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泰氏兄弟為何能在這里戰勝色孽的大魔納卡里?那可不是因為他們倆誰忽然開掛了,也不是因為大魔菜得要命。
在那場交鋒中,泰瑞昂拼盡全力與大魔糾纏,卻根本破不開對方的防御。好在關鍵時刻,泰格里斯與阿蘇焉建立了連接,那位沉默的存在賜予了他一道力量,那道力量直接撕裂了大魔的防護,打斷了連接,為泰瑞昂制造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機會,得以將其斬殺。
這才是關鍵。
也就是說,阿蘇焉是愿意提供幫助的。前提是――你要與k建立真正的、誠摯的聯系,而不是拿著一個避火咒在那晃啊晃,像在逗弄一團野火。
更何況現在的命運,早就被打碎了,世界的進程早已偏離正軌,變成了一條無數選擇與變量交錯的碎線。
再加上達克烏斯與阿蘇焉之間建立的某種特殊關系,阿蘇焉沒理由不出手。
哪怕他的堂姐是赫卡提的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