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卡勒多王國雖屬于內環王國,但與其他內環諸國有所不同。它擁有一段獨特的領土向外延展,位于奧蘇安的外環之上,與浩瀚洋直接接壤,成為眾多內環王國中罕見的例外。這片外環領土,非但不是偏遠荒地,反而是卡勒多王國最為珍貴的心臟地帶,是其文明、傳承與力量的凝結核心。
這一區域座落著被傳頌的火山群島――龍脊山脈,其名來源于蜿蜒如龍骨般延展的山勢,也因其中棲息著數量龐大、歷史悠久的巨龍而聞名遐邇,為整個精靈世界所仰望。山脈間常年為火山噴發所產生的高溫蒸汽所覆蓋,仿佛天地間永不散去的面紗,使其景象充滿了遠古與神秘的氣息。
億萬年來,火山口不間斷地將地核深處的熾熱巖漿涌出,并層層堆積在地殼之上,鑄就出這座巍峨壯麗、宛如諸神遺跡般的山體。
傳說中,正是神o親手挖掘這片大地,探索那深埋于地殼下方的秘寶與礦脈,那是神o賜予精靈族的試煉與恩賜。
今日之龍脊山體,其表面早已布滿了色彩斑斕、熠熠生輝的晶石與礦層,遍地皆是罕見的奇珍異礦與古老金屬礦脈,其中更有許多在世界其他角落絕無僅有的奇物。這些寶石與金屬不僅被精靈與矮人匠師們奉為無價至寶,其中更蘊含獨特的力量,使其價值遠超世俗衡量。
然而,卡勒多的精靈們并不通過粗暴的深井開采來攫取這些資源。他們遵循自然之道,秉持敬畏之心,以溫和之法采集礦物――他們耐心地等待風蝕、雨沖與地震揭露巖層的表面裂縫,僅在這些天然裸露的地段取用礦石。
這是一種對自然與山體的尊重,也是一種精靈對自身文化的堅持與延續。
在這條如巨龍脊椎般蜿蜒起伏、橫貫群島的龍脊山脈盡頭,有一座燃燒著永不熄滅黑焰的火山島屹立于浩瀚洋中,其如烈焰王座般巍然不動。
島上建有一座神圣莊嚴的神殿,供奉著那位精靈族傳說中的鍛造之神――鍛神瓦爾。
這座神殿被視為神o意志的具現,是卡勒多王國乃至整個奧蘇安最神圣的圣所之一,是阿蘇爾鐵藝、神兵利器與戰爭之力的核心源泉。
而就在杜魯奇在艾里昂王國北方半島發動登陸戰的同時,另一支精銳艦隊也悄然進行著另一場同樣至關重要的登陸行動。
目標直指瓦爾鐵砧!
伊姆瑞克唱響龍之歌的第四天,天際尚未完全破曉,黎明曙光才剛剛從海平線露出一抹微紅,浩瀚洋波濤起伏,水汽氤氳。
與洛克西亞與達斯坦同為海軍上將的哈德里斯,站在永恒恐懼堡壘號的指揮尖塔之巔。他緊握望遠鏡,凝視著遠方那座不斷噴涌蒸汽、仿佛燃燒著整個天穹的火山。
他久久沉默,片刻之后,才輕輕搖頭,低聲吐出一句話。
“傳統,神o……”
之前的他無法理解。
他不明白,為何這樣重要、這樣核心的地方――一個幾乎可以決定種族戰爭工業命脈的圣地,竟被建造在如此四面漏風、極易遭受外敵攻擊的位置之上。在大分裂之后的這些歲月里,它仍然孤立地矗立于此,仿佛什么都未曾改變,始終未曾遷移。
若是換作他自己,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瓦爾鐵砧遷往更安全、易守難攻的內陸區域,他不會讓這等要地暴露于敵眼下。
換個地方耽誤生產嗎?
瓦爾鐵砧負責生產,而不是他像的故鄉――海格?葛雷夫那樣是原料開采地,不使用超凡力量的情況下,想挪也挪不走。
但現在的他不這么認為了,現在的他眼界變得更為開闊。
瓦爾鐵砧是制造者之所,是火與意志的交匯之地。
更重要的是,若不動用超凡力量,瓦爾鐵砧根本無法遷移半步,它從來都不只是一個煉鋼廠或鑄劍堂,它本身就是一尊沉睡的神圣意志,一座無法被挪動的神跡。
感慨完畢,他將望遠鏡緩緩收起,目光移向腕間佩戴的手表,又掃了一眼指揮臺上的座鐘。時間已然逼近,但他并未急于下達命令,也未做任何準備部署。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時間的洪流尚未抵達,又仿佛一切命令皆已在無聲中發出。
這次行動的開始時間并沒有具體到幾點幾分,整個行動的進程無需以鐘表的分針來決定方向。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進,沒有哪一道命令必須由他在此刻親自下達。
所有需要安排的事項,在幾天前就已經悉數部署妥當。陸游器正在穩定啟動之中,掠奪艦艦隊和特種駁船此時也正在按照計劃向陸地緩緩逼近。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這次行動的海軍總指揮,擔負著全局的把控責任,以及對突發狀況的快速應對義務,那么此刻的他應當站在掠奪艦之上,親身踏上戰場,與第一波登陸的厄衛一同沖上海岸,沉浸在鐵與火的節奏中。
這次的登陸的環境與昨天在艾里昂王國半島所面臨的情況截然不同。
昨日的登陸尚有一處天然的沙質登陸場,便于快速部署兵力,而今天,瓦爾鐵砧附近的海岸線卻幾乎沒有哪怕一片像樣的沙灘,也沒有可供緩沖的灘涂。
但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困難,絲毫無法阻止杜魯奇海軍的行動腳步。最先逼近陸地的,是那些特種駁船,而早在它們靠近之前,先行一步展開行動的,是突襲艦。
這些突襲艦在破曉之前便悄然逼近目標海岸線,它們貼著海面以極低的飛行姿態疾掠而來,悄無聲息地滑過水面,帶起層層波痕。
艦艇上的厄衛們早已整裝待發,一到達指定區域,便毫不猶豫地跳下艦體,落地展開行動。他們分散開來,迅速投入周邊偵查任務,并在完成勘察后開始引導信號,為即將到來的特種駁船指示登陸點,隨后迅速建立原地防御陣地,確保第一線的安全。
與此同時,另一部分突襲艦仍保持懸停于海面上方,艦艇上的裂魂者跳入水中,如同深海中的影子。他們的任務并非戰斗,而是清除登陸障礙:在特種駁船抵達之前,提前對水下環境進行勘察,尋找可能存在的、足以威脅到艦體安全的暗礁。
如果發現此類危險,他們將立即聯系艦上的喚潮者,由后者操控力量,將其從海床上強行剝離或粉碎。
還有一部分突襲艦,則在此時正悄然向更高的空域爬升。它們的任務是偵察、監視,俯瞰戰場,以確保整個登陸過程在更高維度上擁有掌控力。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幾乎無需哈德里斯本人親自干涉,每一道指令、每一個小隊的行動節點,皆已事先校準。他唯一的任務,是守在核心指揮位,靜靜等待第一個變數的出現。
至于是否要清理附近的哨塔和斥候……
杜魯奇并未動手,因為沒有意義。
這樣的大動作根本瞞不過對方的耳目,一旦天色放亮,那些阿蘇爾的巡邏隊就會在第一時間發現海面上那艘龐然巨物――漆黑如深淵、沉默如死神的黑色方舟永恒恐懼堡壘號。
十分鐘后,第一艘特種駁船終于就位。液壓助鋤隨即啟動,厚重的機械裝置開始有力下放,船體微微震顫著脫離原本的平衡。原本船體一半浸泡在海水中,隨著助鋤的下壓,整個船體開始緩慢抬升,從海面中脫離,露出泛著濕潤烏光的腹部裝甲。
又過了五分鐘,這艘特種駁船徹底脫離海面,穩穩懸停在預定位置。在它的后方,緊隨而至的三艘駁船也開始在各自的船長和喚潮者協同操作下調整姿態,逐一就位,為后續的精準對接鋪平道路。
第二艘駁船開始下放助鋤,穩固自身;第三艘亦如此,一步不落,毫厘不差。而第四艘卻因海底地勢突變,海床深度激增,助鋤已無法觸底,不得不改為直接拋錨,維持位置穩定。
而在這組駁船的兩翼,兩側的另外兩組駁船也開始同步部署,仿佛圍棋布局中的落子,一步步將戰局向敵岸推進。
又過了五分鐘,后三艘駁船的船腹緩緩伸出了兩段橋梁,每一段長達二十五米,粗壯而堅固,如同巨獸的長舌緩緩探出。
這兩段橋梁穩穩地向前方駁船后部的開放平臺延伸著,當橋梁延伸到既定距離后,延伸動作隨即停止了。
緊接著,厄衛們五五一組,配合默契地拉動粗重的鐵索,齊步沖出船體,他們的腳步踏在甲板上發出低沉的金屬聲,帶著某種儀式感,迅速抵達橋梁兩側。
他們熟練地將鐵索固定在橋梁兩側事先預留的孔洞中,這些孔洞經過加固處理,確保了在高強度作業下不會變形或松脫。當所有操作結束,并由負責巡檢的軍官親自確認無誤后,厄衛們便在軍官的帶領下有序撤離了橋面,每一步都顯得干脆利落,仿佛他們不是在完成一項任務,而是在執行一項早已銘刻于骨血中的傳統儀式。
隨后,橋梁在懸索系統的牽引作用下緩緩升起,它們就像為即將到來的船只打開通道的升降橋般,緩緩騰空,角度穩健、節奏均勻,毫無卡頓的跡象。
這一切,不僅考驗了操控懸索者的手感與判斷力,也依賴于無數次演習中累積下來的經驗。
到了這里,整個作業的最艱難階段終于到來了。
為了讓第三段橋梁的伸出過程順利進行,負責操控懸索的厄衛們進入了高度專注狀態。他們開始持續性地調整鐵索的松緊度,控制每一寸放出的長度,確保與前兩段橋梁相連的鐵索不過度緊繃,避免因拉力過強而導致第三段橋梁難以順利展開。
這一過程對時間、節奏和團隊協作的要求極高,稍有差池,就會出事。
事實上,在最初幾次的試驗中,這個步驟沒少出問題。
橋梁卡住、鐵索斷裂、懸索錯位,這些意外層出不窮,以至于最初的設計者一度產生了動搖,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有必要設計出四段橋梁的結構。他們認為也許兩段橋梁,就是操作的極限了,繼續增加只會帶來不必要的復雜性與風險。
問題呈現到達克烏斯面前時,他示意繼續,在他看來隨著材料強度的提高、士兵素質的上升與新機械的加入,這些暫時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如今,掌握了技巧、熟悉了流程、明白操作原理的厄衛們,有條不紊地展開作業。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信心與力量,每一次牽引都恰到好處,相比于過往那些狼狽而雜亂的演習,這一次的實戰操作可以說幾乎是一場勝利的展示。
演習時期的困擾如今也成了笑談。
在那些演習中,莫名其妙的減員頻頻出現,上一秒還在緊張操作的厄衛突然被導演組叫停,帶離現場,名義上是陣亡,因為遭受了魔法攻擊或者遠程箭雨的襲擊,強制退出操作流程。
現場一度混亂不堪,預備人員不得不火速補位,而在一次嚴重的過載演習中,減員達到預警值,尚在崗位的厄衛們不得不來回奔跑,在多個操作點之間反復切換,仿佛變成了四臂八足的怪物,而后方駁船的厄衛們不得不臨時奔赴前線,穿過百米艦體,投入協同操作。
但那些日子已經過去,如今,隨著第三段橋梁完全伸出,作業的進度條毫無懸念地推進到了90%。接下來,操作懸索的厄衛們再次展開動作,在系統性的協同控制下,橋梁被緩緩降落至前方駁船的開放平臺上,發出沉悶而厚重的金屬摩擦聲。
至此,進度條穩穩推進到了95%。
而就在這時,原本已經返回船體、等待下一指令的厄衛們再次整隊出動,如同鐵流重返戰場,進入橋梁兩側進行最終檢查與二次作業。待確認一切固定無誤、連接緊密后,最后的一個步驟完成,進度條悄然跨越最后一格,抵達了100%。
這意味著,這一輪作業,正式宣告完成。
如果說這整個作業過程的難度已經堪稱困難級別,那么最靠近陸地的那艘駁船,其作業難度則毫無疑問地可以歸為地獄級別。
不是操作不當,也不是設計問題,而是天然地形的無情制約。這里的水域深度淺,陸地的邊緣陡峭,駁船與陸地之間的高差極大,升高的橋梁與船體形成的角度竟接近了45°,看上去如同一面鋼鐵絕壁。
第三段橋梁的伸展過程愈發艱難,每一次推進都伴隨著整個橋身的輕微晃動。
所幸,訓練有素的厄衛們最終克服了種種困難,憑借強大的協作與過硬的技術,成功完成了這一階段。在厄衛們的歡呼聲與彼此擊掌的慶祝中,最后一段橋梁緩緩向下放落,與陸地順利對接。
最終,船體與陸地穩穩連接,而橋的整體坡度,也從最初令人咂舌的45°緩降至近乎35°,達到了可通行的標準值。
整個過程,如同一場沉默的攻堅戰,靜悄悄地展開,卻每一秒都令人屏息。
當結束后,一條通往勝利的坦途鋪展開來。
遠處的哨崗上,留守的阿蘇爾士兵們瞪大著雙眼死死盯著那邊的動靜,他們看著這一震撼人心的場景,仿佛目睹神跡般呆滯不語,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在山風中交織成一片低低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