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全是空白。
偶爾有幾張寫了字的,也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已收聽”。
這個節目的收聽率,果然是無限趨近于零。
她又翻開節目記錄。
上面潦草地記錄著每一期的故事梗概。
張家老宅半夜鬼哭
荒山古廟里的繡花鞋
過路司機遇到的紅衣女人
全都是些老掉牙的民間鬼故事,毫無新意。
唐櫻戴上耳機,將一盤錄音帶放進播放機里。
一個有氣無力的男聲傳了出來,照本宣科地念著稿子,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比故事本身還催眠。
唐櫻按下了快進鍵。
她一連聽了好幾期,都是如此。
敷衍,潦草,純粹是在混時長。
難怪沒人聽。
在箱子的最底下,她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筆記本。
應該是前任主播留下的交接筆記。
唐櫻翻開。
扉頁上,用圓珠筆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傻子才接這破爛活兒!
字里行間,充滿了怨氣。
唐櫻笑了笑,繼續往后翻。
終于,在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她看到了一段相對有價值的記錄。
聽這節目的,都是些什么人
開夜班長途車的司機,天不亮就要去批發市場拉貨的菜販子,還有凌晨起來掃大街的環衛工。
一群睜眼就為三餐奔命的苦哈哈,沒文化,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
你跟他們講什么人生哲理,談什么文學藝術?他們聽得懂嗎?
隨便找點鬼故事念叨念叨,給他們提提神,別開車睡著了就行。
混滿一個鐘頭,下班睡覺,這才是正經事。
字里行間,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鄙夷。
唐櫻的指尖,輕輕地劃過那幾行字。
司機,菜販,環衛工
這些被定義為“沒文化”的群體,這些在凌晨四點的城市里,用自己的汗水支撐著這座城市運轉的人們。
他們,真的不需要慰藉嗎?
他們,真的聽不懂好故事嗎?
不。
唐櫻的腦子里,瞬間浮現出無數張鮮活的臉。
是深夜服務區里,那個就著一瓶涼水啃干饅頭的長途司機,滿眼疲憊卻不敢合眼。
是在凌晨的菜市場里,那個借著昏暗燈光,把一塊塊毛票仔細撫平的菜販大嬸,手指粗糙,布滿裂口。
是天還沒亮,就已經在寒風中揮動掃帚的環衛工,橘色的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好長好長
上一世,她從底層爬起,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他們不是聽不懂,而是根本沒人愿意用他們能聽懂的語,去講一個能走進他們心里的故事。
你念徐志摩,他們當然沒反應。
但你若是講一個關于等待與歸家的故事,那個長途司機,會不會在方向盤后紅了眼眶?
你若是講一個關于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卻依然想給孩子買根糖葫蘆的故事,那個菜販大嬸,會不會感同身受?
越是辛苦勞作的人,內心深處,越是渴望著精神的食糧。
在那個萬籟俱寂的時刻,收音機里傳出的聲音,對他們而,或許就是唯一的陪伴。
是驅散孤獨和疲憊的,一束微光。
一個巨大的,未被開墾的寶藏,展現在唐櫻的面前。
所有人都認為的垃圾時段,在她看來,卻是一片潛力無限的藍海。
唐櫻合上了筆記本。
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一抹自信的微笑,在她嘴角緩緩勾起。
天亮之前,她要去見見,她“真正的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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