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終于沉聲啟唇:“你外婆用鬼符請本尊與你結契做夫妻,為你解蠱。你外婆畫的最后一張鬼符,是給你的。她是遭反噬而亡。”
“可,外婆明知道自己只能畫三千張鬼符,第三千張,和第三千零一張是同一天畫的,她明明可以少畫一張……”
我不解地低喃。
他說:
“這是宋瑤芝的命,她在年輕時許下渡三千陰魂的承諾,你是三千陰魂之外的變數。
不過,你也無需太自責,你是她在人間唯一的牽掛,就算不給你畫那張鬼符,她也活不了多久。”
“為什么……”我傷心哽咽。
他深深瞧了我一陣,道:“你或許,從未明白你外婆想要什么。”
外婆想要什么……
打我記事時起,外婆就是整個陰苗族人心中的活神仙,她只會問別人想要什么,卻從沒人問過她想要什么。
是啊,連我也不曉得,外婆想要什么。
我失落地看著月亮,疲倦地眨了眨干澀雙眼。
過了良久,我下意識歪頭倚在男人的肩上……
“蛇王大人……”
“本尊,名喚青漓。”
“那我能直接喊你名字嗎?”
“你說呢?”
“……”
我低頭,困乏地打了個哈欠,膽大用手指勾起他胸前一縷銀發。
泛著銀光的發絲在朦朧月影下顯得格外溫柔,宛若一泓流淌的月華……
“你的頭發,是生來就這樣嗎?”
“……嗯。”
“還挺好看。”
他沉沉嘆息:“你想睡,便睡吧。”
“可是我還想吹風……”
“等你睡著,本尊帶你回去。”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我安心閉上眼,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已經接連好幾夜沒有睡踏實,今晚好不容易早早有了困意,雖然被鎖在長生宮,但好在蛇王大人出來了。
有他在,那就辛苦他老人家幫忙望個風,我先睡為敬!
農歷四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所幸我們生活在山腳下,正是夜風不溫不涼的時節。
我歪頭倚在他肩上,沒幾分鐘就困倦地睡著了過去。
睡醒之前我其實有刻意和他保持距離,但睡著后,我的腦子就不聽使喚了。
雙手不自覺抱住他胳膊,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蹭。
總覺得,他衣上的蓮花香,我好像,早就很熟悉了……
我靠在他懷里,睡得頭重腳輕,腦中記憶雜亂。
有一瞬,突然覺得,他是我很親的人……
我們認識了很久很久。
雙手不安分地攀上了他的脖子,我腦中暈天轉地的,總感覺自己好像要從高處摔下去了——
“阿漓……”
被我緊緊摟住的男人喉結滾了下,呼吸一沉。
片刻后,溫柔將我抱進懷里,放在他的膝上——
一個清涼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本尊被千刀萬剮后,是你,親手一塊一塊,拼全了本尊的蛇骨。”
“本尊好不容易才認清自己的心,你卻、忘了本尊。”
——
深夜,涼颼颼的風吹進我們落腳的小屋。
銀杏趴在桌子上難受地裹緊身上衣物,不自在的砸吧砸吧嘴,哼唧兩聲。
我疲倦地往身邊人懷里擠了擠,搓搓汗毛豎起的胳膊……
忽有旋風掃進來,吹得房內舊紗幔搖晃翻飛,破木窗哐當擊打著窗框——
屋內的躁動異響吵醒了昏睡的我們。
銀杏迷迷糊糊睜眼爬起身,我也頭重腳輕的握住蛇王大人胳膊,從他懷里出來……
揉揉朦朧雙眼,忽然發現,屋里起霧了。
不對,應該是長生宮起霧了。
屋里地面縈起的薄霧是從門外飄過來的……
寒冷刺骨的夜風吹得我很快便頭腦清醒了,我伸手撈過被扔在另一張破舊條案上的外衣,老實把層層厚重外袍又給穿了上。
分了一件最厚實的外衣給銀杏披在肩上,銀杏攏緊紅色外袍的衣領,瞇著眼睛不解的看向外面漆黑沉重的夜幕,不耐煩的抱怨:
“大晚上的,怎么又起陰風了,那些玉女的鬼魂真是不安分!蛇王大人還在這呢,她們就敢折騰。”
我瞧了一陣門外搖晃的樹影,穿好外衣大步往門口走去:“我出門瞧瞧。”
銀杏愣了愣,不放心的追上來:“等我,我也去!”
剛邁出門,我就看見長生宮幾座神殿檐下的破舊紅燈籠竟全都亮了起來。
可,那些燈籠里分明沒有裝燈燭!
長生宮除了每年四月二十六會打開一次,其余時間都是用鐵鏈栓門上了重鎖。
長生宮不像娘娘廟,日日都有香火,更沒有守門人打掃庭院,常年都處于荒廢的狀態。
連檐下那一排排紅燈籠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積灰,不少燈籠上罩著的紅紗都已經被風雨吹破腐蝕,爛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