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沈其蓁只好就著這個姿勢說正事。
“黎娘告訴過我,寨子中還有許多嬸子也時常被丈夫毆打,可你立了新規矩之后,并沒有人來找我。”
她輕聲說,“我想了個法子,你過來一些,我說給你。”
宗燁聽話地將耳朵湊過去,沈其蓁的聲音小了許多,她說得很慢,像在確認宗燁每一句都聽進去了。
她每說一句,宗燁便點點頭,像是真的都記住了。
“我看得出來,寨中大部分人都很聽你的。”沈其蓁道,“陳軍師做事也靠得住,你們一起做這件事,會成功的。”
宗燁看向她:“你不和我一起嗎?”
“我?”沈其蓁笑了笑,沒說話。
宗燁仔細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觀察她的神情。
“阿蓁,你是不是想走了?”
沈其蓁怔了怔,沒說話。
宗燁道:“你說要幫過我再走的。”
“我哪里沒有幫你了?”沈其蓁斜他一眼,“這些法子不是我出的,這些字不是我寫給你的?”
宗燁急道:“還沒實施下去,不算完。”
沈其蓁又抽了一下自己的手,發現在情急之下,他按得更緊了,根本掙脫不開。
她嘆了口氣。
宗燁想說什么,在她這聲嘆息中閉了嘴。
沈其蓁問:“宗燁,你為什么想讓我留下?”
宗燁一頓,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唇張了又閉上,閉上又張開,愣是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沈其蓁也不追問,將那兩張寫滿了名字的紙拿起來,對著看了看,又拿出新的來。
宗燁問:“你不是要現在就安排好一切,明天就走吧?”
沈其蓁無奈地看他一眼,“剛才的事沒做完。”
她說著就要去拿起筆,想照著名單將所有做事的人分成不同的組。
手腕卻再次被按住了。
“算了,都寫了半夜了,才剛給你揉好。”宗燁說,“明天再寫。”
沈其蓁看了看燭火下映著的紙墨,輕聲問:“你怕我寫完就走了?”
良久,宗燁悶悶地“嗯”了一聲。
沈其蓁擱下筆,“宗燁,我答應你的事會做完的,至于走不走的……我的爹娘、姐姐,都在京城里,我不可能在這里待一輩子。”
宗燁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你回去,想嫁什么樣的人?”
沈其蓁微怔,語氣尋常,“誰說我回去就要嫁人了。”
“你爹肯定要給你許人家。”宗燁唉聲嘆氣,“你又不能罵他。”
想起自己曾被逼著嫁去將軍的事,沈其蓁輕輕笑了笑。
“沒事,姐姐會罵他的。”
“罵了你就愿意嫁了?”宗燁忽然有點急,“能讓灼……你姐姐罵的,肯定不是好人家,你怎么還要嫁。”
沈其蓁看向他,聲音又輕了許多,“你在亂想什么呀。”
燭火下映著她的臉,柔和又秀美。
宗燁看得又呆了。
沈其蓁回轉頭去,收拾好桌上的東西。
“好了,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一場心照不宣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宗燁關上門出去的時候,總覺得沈其蓁可能是想說什么,但她放棄了。
他回頭看緊閉著的房門,好像能透過木板看見沈其蓁的身影一般。
即使那只是他的想象,他也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好像軟軟的。
他忘了糾正沈其蓁一件事。
小時候他從來都沒有討厭過她。
相反,他總怕自己太皮,沖撞到小小一只的她;怕自己手上的泥弄臟她干凈的裙子。
因此不敢像其他孩子一樣找她玩鬧,不敢讓她跟自己一起上天入地。
被她騙去山上看狼人變身的那晚,天氣不怎么好,小雨下過之后,一腳踩下去鞋底都是泥。
他在山上等了一夜,想的卻是,這么晚了,她還是別出來了,又危險,又臟。
他愿意在那里等到天亮,也是想著看看她口中說的奇景,回去可以告訴她。
她那么嬌弱,不會跑也不會跳的,好多有趣的東西都看不到。
回去之后發現他們家走了,他也只是覺得遺憾。
也不知道她去京城,還能不能看到比狼人變身更有趣的玩意兒。
但現在他知道了,真正什么都沒見著的是他自己。
而沈其蓁,她讀了那么多書,什么都懂,她在京城,什么稀奇玩意兒沒見過,什么青年才俊不認識?
他只是一個土匪,這算得了什么。
宗燁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只是發現沈其蓁滅了燭火,便轉身沐浴著月光走了。
幾日之后,沈灼華問過了聞憬的意思,便讓葉拾月來府中與他見了一面。
葉拾月見兩人挨在一起坐著時就挑了一下眉,但什么也沒說,只對聞憬拜了拜。
“聞公子,多謝你給我的機會。”
聞憬淡聲道:“葉二姑娘如何就肯定我會幫忙。”
“你若不幫,就不會讓我過來了。”葉拾月微笑,“況且我拖沈大姑娘辦這事,當然就是確定你會聽她的。”
聞憬挑了一下眉。
沈灼華有點無,“你倒是信任我。”
葉拾月:“不信任你,當初又怎會交那么多方子給你抄。”
“不是因為我工錢便宜?”沈灼華不客氣地拆穿她,“還讓我等了兩個時辰才結。”
葉拾月忽然變得好脾氣,“咱們已經是互相知道秘密的關系了,提這些舊事做什么。”
沈灼華好笑道:“什么互相,難道不是你拿捏著我的秘密。”
“你沒有拿捏我?”葉拾月滿臉驚訝,“我能不能混進使團,可都仰仗著您——聞少夫人呢。”
沈灼華震驚于她的歪理,她覺得是被拿了把柄,葉拾月倒是看成了一場交易。
這人是比她要豁達一些。
聞憬等她們說完才問:“為何要進使團?”
正好這時霽端了茶水過來,葉拾月沒有立刻回答,低頭抿了一口茶才說。
“我要去北真。”
沈灼華問:“去行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