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舟說不怕,那是騙自己的。
他攥著衣角的手沁出冷汗,指節泛白。
同樣是父親的骨血,為何他在太傅府活得像陰溝里的老鼠?
一母同胞的兩個姐姐里,被偏愛得有恃無恐,而他,他連抬頭看人的資格都像偷來的。
更讓他寒心的是柳氏。
那是生他的親娘,卻偏疼著別人的兒子,對他這個親生骨肉,眼里從來只有嫌惡,仿佛他是塊礙眼的污漬。
云清辭彎腰撿起腳邊的碎瓷片,指尖剛觸到那殘留的藥漬,鼻尖就鉆進一股極淡的腥氣。
她眉頭猛地擰成疙瘩:“這藥怎么回事?”
“大姐,這藥是我娘讓人給我熬的,我還沒來得及喝。”
云知舟的聲音細若蚊子,尾音都在發顫。
“是給你治腿的藥?”
云知舟飛快點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云清辭氣得指尖發顫,這藥里居然也摻了東西。
她原以為,云太傅不過冷血,對她們娘仨漠不關心。
可現在看來,柳氏的所作所為,十有八九是他默許的。
不然,一個妾室憑什么在府里翻云覆雨,敢瞞著太傅給他們母子三人下毒?
“知舟,跟我去我院子,我有話跟你說。”
云知舟想搖頭,喉嚨卻像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怕回頭柳氏知道了,又要扒他一層皮。
他沒殘的時候,父親霍安陵偶爾還會用眼角余光掃他一眼,可自打腿瘸了,父親看他的眼神,務必嫌惡。
他永遠忘不了那年在后花園,他跟云懷安玩,云懷安自己腳滑掉了湖,是他撲進去把人拖上岸的。
結果呢?云懷安躺在柳氏懷里哭,指著他說:“是他推我下去的”。
柳氏當時撲在云懷安身上哭天搶地,轉頭就沖下人嘶吼,那眼神像是要生吞了云知舟。
“給我打斷他的腿,敢傷我嫡子,我讓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
木棍落在腿骨上的脆響還在耳邊嗡鳴,那天的雨砸在臉上生疼,他趴在泥水里,看著柳氏抱著云懷安離去的背影,腿骨碎了似的疼,疼得他渾身痙攣,卻連哭都不敢大聲。
這一瘸,就是好幾年。
云清辭的腳步加快,裙擺掃過青石板路,帶起一陣冷風,連背影都透著化不開的陰冷。
她忽然覺得,老天爺待她不薄,她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對付這種披著人皮的惡鬼。
這里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更沒有wifi,日子寡淡得像白開水。
也好,就拿這群人渣來打發時間,慢慢玩。
云知舟的左腿每落一步,都像有把鈍刀在骨頭縫里碾,疼得他額角冒冷汗,步子拖沓得像灌了鉛,短短一段路,走得他后背都濕透了。
云清辭走出大半截,回頭一看,他還在不遠處挪,像只被雨打濕的雀兒,渺小又可憐。
她長長吁了口氣,胸腔里翻涌著慶幸。
幸好她來了!
原主已經被他們磋磨死了,若不是她魂穿過來,接下來就是娘親,再然后,就是這個弟弟了。
這群人,是要將她們母子三人趕盡殺絕啊。
一進碧水院,春蘭剛擦完桌椅,秋菊正掃著院角的落葉,翠兒拎著水壺給廊下的蘭草澆水。
看見云知舟,翠兒手里的水壺晃了晃,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二少爺怎么敢來大小姐的院子?
秋菊和春蘭也停了手里的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
云清辭回頭見他還杵在門口,音量拔高了幾分,語氣冷得像冰:“還傻站著干什么?進來。”
云知舟只能硬著頭皮挪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