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帝如遭雷擊,瞳孔驟然緊縮!他死死地盯著那枚玉佩,那分明……分明是父皇當年親手設計,請玉雕大家耗時三月才制成的定情信物!當年父皇將此玉贈予母后,曾“蘭為君子,佩之忘憂”,這是獨屬于他們二人的情意!
這東西……這東西怎么會……
“這……這……”太后更是渾身劇震,她看著那枚玉佩,像是看到了四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子,含笑將這枚尚帶著體溫的玉佩放入她掌心的模樣。
“這枚玉佩,是當年先皇臨終前所賜。”華玉安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中響起,清晰而沉靜,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在眾人心上,“她自知卑賤不敢與您這樣的貴人相比,自然不配拿到。這是先皇感念她救下同心結的忠心,說自己愧對您,才讓您負氣送還了此玉佩。希望我母親交到您手里,替他真誠地致歉。”
“若不是母親被送出宮下落不明,恐怕早就將先皇的心意傳達給您了,皇祖母。”
她頓了頓,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已經面無人色的華藍玉和燕城。
“至于那枚同心結的真偽。”她緩緩抬起素白的手指,遙遙指向內侍手中捧著的繡品,“皇祖母,請您細看。繡品右下角,麒麟踏云之處,是否有一個極淡的,形似梅花的烙印?”
太后聞,立刻低下頭,顫抖著手指,將繡品湊近眼前。
果然!
在那陳舊的布料上,金線麒麟的祥云之側,有一個指甲蓋大小,幾乎與布料底色融為一體的暗褐色印記!
那印記的輪廓,細看之下,正是五瓣梅花的形狀!
“是……是梅花印……”太后喃喃著,眼淚再一次洶涌而出,“是它……哀家想起來了……當年繡這同心結時,一時失神,被燭臺上的蠟油滴了一滴,燙出了這個印子……哀家還為此懊惱了許久……”
這是比血點更私密的細節!
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如果說,先前的故事只是動人心魄的陳述,那這枚刻著閨名的玉佩,這個只有當事人才知的梅花烙印,便是兩座無法撼動、無法辯駁的鐵證!
真相,已經昭然若揭!
華藍玉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片死灰。
怎么會這樣?怎么可能!
她精心設計的一切,她牢牢占據的優勢,怎么就在這短短片刻之間,被華玉安這個賤人,摧枯拉朽般地全部擊潰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燕城,卻只看到一張同樣震驚而蒼白的臉。
燕城的大腦一片空白。
偽造?偷盜?
在這樣的人證物證面前,這兩個詞顯得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他方才那一番義正辭的指控,此刻聽來,就像是一場自取其辱的鬧劇!
他看著殿中那個始終平靜的華玉安,心中那股熟悉的刺痛感,此刻竟變得尖銳無比,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撕扯他的心肺。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肅帝的臉色,已經從陰沉轉為了一種鐵青。
他感覺自己的臉,被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扇得火辣辣的疼!
他畢生引以為恥的污點,那個他恨不得從記憶中徹底抹去的女人,竟然……竟然是個忠心護主的義仆?
而他,這個九五之尊的皇帝,卻因為一己之私,讓她蒙冤枉死,還讓她唯一的女兒,在宮中受盡了十幾年的冷遇與欺凌?
不!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然而,華玉安并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她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最后,她再次轉向太后,聲音平穩得近乎殘忍。
“皇祖母,孫女知道,僅憑孫女一面之詞與兩件死物,或許仍有人心存疑慮。”
“但孫女……還有人證。”
人證?!
這兩個字一出,滿殿嘩然!
死了十幾年的人,哪里來的人證?!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際,華玉安微微側首,對著殿外揚聲道,“傳,長信宮舊人,張媽媽。”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片刻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個身影,從紫宸殿的側門,被兩個小太監攙扶著,顫巍巍地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白發蒼蒼、老得幾乎脫了形的老宮女。
她的背佝僂著,臉上布滿了溝壑般的皺紋,一雙眼睛也渾濁不堪,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但當她走進大殿,看清鳳座前的太后時,那雙渾濁的老眼里,卻猛地爆發出了一陣光亮。
“老奴……老奴張氏,叩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老宮女掙脫了小太監的攙扶,用盡全身的力氣,匍匐在地,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
太后看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怔了半晌,才試探著開口,“你是……是當年掌管哀家妝奩首飾的……張令儀?”
“是老奴!是老奴啊太后娘娘!”老宮女聽到太后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頓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老奴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娘娘一面……”
肅帝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宮女,心中那不祥的預感,攀升到了!
張令儀!
他記得這個名字!
是母后當年的心腹之一,后來因年老體衰,恩準出宮養老去了,怎么……怎么會被華玉安給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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