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吳天是真的動容了。
“什么？！”
整個大殿的法則與靈氣，都隨之凝滯，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自神座之上轟然降臨！
楊眉在這股威壓下，身軀一矮，頓覺壓力巨大。
吳天皺緊眉頭再次追問。
“它們當年沒死在混沌之中？”
楊眉重重地點頭：
“沒有死！”
“當年我等所有人都以為，那群喪家之犬逃入混沌，只有死路一條，必會被無邊無際的混沌氣流磨滅。”
“可我等都錯了！所有人都錯了！”
“混沌非但沒能磨滅它們，反而成了它們的庇護所！成了它們的滋養地！”
“無數元會過去！”
“兇獸非但沒有滅亡，反而以混沌為食，以法則為根，在混沌的某個未知角落，積蓄了難以想象的、超乎所有生靈理解的力量！”
“兇獸之中，恐怕早已誕生了不止一尊，證道混元的恐怖存在！”
混元！
這兩個字，重逾億萬鈞！
楊眉的聲音傳入吳天耳中，帶來最深沉的寒意。
“最可怕的是！”
“和那些在混沌中早已迷失方向，渾噩游蕩的混沌魔神不同，這批兇獸……認得回洪荒的路！”
“它們對盤古的恨，對洪荒天地萬靈的怨，早已刻入了它們的本源烙印，融入了它們的靈魂骨髓！”
“它們如今在混沌中積蓄力量，目的只有一個！”
“卷土重來！摧毀洪荒！”
“完成它們自誕生之初，就背負的終極使命，毀滅一切！”
“尊上！”
“大劫將至啊！”
轟隆！
楊眉的每一句話，都如同一道混沌神雷，在吳天的心神識海之中接連炸響，掀起滔天巨浪。
兇獸未滅，遠遁混沌！
養精蓄銳，證道混元！
銘記仇恨，意欲歸來！
這一刻，吳天瞬間明白了所有關竅。
為何楊眉會如此驚慌失措，連空間魔神的體面都蕩然無存。
為何那股氣息會如此古老、暴虐，卻又偏偏要極力隱晦，試圖遮掩。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串成了一條清晰的、令人遍體生寒的因果之線！
洪荒最大的浩劫，或許并非來自內部的天道鴻鈞與魔祖羅睺之爭。
而是來自界外！
來自那無垠的混沌深處！
來自那些本該早已被時光長河徹底淹沒、徹底埋葬的……
舊日亡靈！
大殿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靜默。
唯有吳天指節重新敲擊神座扶手的脆響，再度響起。
這一次，聲音不再隨意，而是變得沉重、規律。
一下一下敲在楊眉的心頭，也敲在殿內流轉不休的凌云之上。
楊眉感受到那股比先前沉重了十倍不止的威壓，他知道，吳天正在消化他帶來的這個足以顛覆整個洪荒格局的恐怖信息。
他不敢催促，只能死死垂著頭，等待著一個結果。
良久。
那敲擊扶手的聲音，戛然而止。
吳天抬起眼。
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審視，而是帶上了一種洞悉萬物根源、俯瞰時間長河的無上深邃。
他看向楊眉，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的意思是，那些本該在混沌中被消磨殆盡的兇獸，非但未死，反而在混沌的某一處角落，積蓄了難以估量的力量。”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萬鈞之力。
“甚至……誕生了證道混元的存在？”
楊眉連忙點頭，語氣無比肯定，沒有半分遲疑：
“貧道以自身空間本源大道起誓，絕不會有錯！”
“那偶爾從混沌時空縫隙中泄露出的氣息，暴虐、古老，且帶著清晰無比的混元道韻！”
“其本質，做不得假！”
“兇獸必然已成了氣候！”
吳天身體微微前傾。
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整個大殿的空間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無形的壓力，讓楊眉的道心都在顫栗。
“它們的目標，是重返洪荒？”
“是！”
楊眉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個字。
“那是刻在它們本源最深處的執念與詛咒！”
“摧毀洪荒！這是所有由魔神殘骸怨念所化兇獸的終極目標！它們知曉洪荒的方位，如今又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歸來只是時間問題！”
吳天沉默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虛空。
但這一次，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神殿的穹頂，穿透了三十三重天，穿透了無盡的時空亂流，看到了那片黑暗、冰冷、死寂的混沌深處。
在那里，仿佛正有無數雙猙獰、嗜血、充滿無窮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洪荒這個方向。
片刻之后。
他忽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呵……有意思。”
他重新看向大殿下方的楊眉，眼神變得銳利而富有侵略性，充滿了玩味。
“鴻鈞身合天道，如今的洪荒是他的根基所在，是他力量的源泉。”
“這群舊時代的亡靈若大舉歸來，要掀翻桌子，首當其沖的，便是他這個坐莊的。”
“他，比洪荒任何生靈，都更不愿看到這片天地被破壞，看到天道法則被扭曲。”
楊眉一怔，神魂都因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而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他下意識道：“尊上的意思是……”
“這意味著，”吳天淡漠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在兇獸這個問題上，本座與那天道鴻鈞，暫時站在了同一戰線。”
“至少，在將那些混沌余孽徹底清理干凈之前，是如此。”
這句話，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卻組合成了一種讓楊眉完全無法理解的邏輯。
他整個人都懵了。
吳天斬了鴻鈞的化身，等同于當著整個洪荒的面，狠狠抽了天道的耳光。
這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是洪荒所有頂尖大能都心知肚明，并且在暗中觀望、下注的終極對決。
然而。
面對足以顛覆整個洪荒的兇獸大劫，吳天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如何自保，不是如何趁火打劫。
而是……與鴻鈞站在了同一戰線？
這念頭太過荒謬，以至于楊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過度驚懼而出現了幻聽。
吳天沒有理會他的錯愕。
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早已穿透了楊眉的迷茫，繼續自顧自地剖析著。
像是在梳理一條條錯綜復雜的因果線，又像是在對整個洪幕的未來，下達冷酷的判決：
“兇獸，是災難。”
他頓了頓，而后，語調中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森然。
“亦是……資糧。”
資糧！
這兩個字落入楊眉耳中，不啻于混沌神雷再次炸響！
他的道心劇烈震蕩，看向吳天的眼神，從最初的驚慌、敬畏，瞬間多了一層難以喻的驚悚。
他終于窺見了眼前這位無上存在，那冰冷面容之下，究竟隱藏著何等恐怖的意志與胃口！
在吳天的眼中。
那足以讓整個洪荒世界都為之顫抖，讓圣人都可能隕落的兇獸量劫，竟然不是威脅，而是一場盛宴！
吳天的眼中確實閃爍著一種光。
那不是警惕，不是凝重，而是一種獵人發現了一片從未被染指的、富饒至極的獵場時，才會有的光芒。
思緒在剎那間已經推演了億萬種可能。
兇獸是何來歷？魔神尸骸怨念所化。
那又如何？
既然它們已經證道混元，其體內必然蘊含著磅礴浩瀚的混元本源，烙印著最原始、最純粹的法則碎片。
尤其是，毀滅、吞噬、混亂、殺戮這類大道！
斬殺它們，于洪荒天地而，是清除毒瘤，是撥亂反正。
天地意志為了自我修復與穩固，必然會降下無量功德與氣運。
這是其一。
于他吳天而，這些兇獸的本源，正是淬煉盤古真身、完善那至高無上的力之大道的絕佳補品！
每一頭混元證道的兇獸，都等同于一顆行走的、蘊含著法則本源的混元大藥！
這是其二。
其體內蘊含的法則感悟與碎片，亦可被他強行剝離、吸收借鑒。
甚至可以作為無上賞賜，賜予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助他們突破瓶頸，一步登天。
這是其三。
最重要的一點，也是讓吳天心神都為之振奮的一點！
若能將這些兇獸，盡數拖入自己的混沌世界再行斬殺……
以它們那龐大到足以撐爆一方大千世界的尸骸本源，反哺自己的世界天地。
那會是何等壯觀的景象？
他的世界，或許能借此完成一次驚天動地的晉升！
世界本源將變得無比雄厚，法則網絡將變得前所未有的穩固與完善！
超越洪荒！
此乃一舉多得！
不，是一舉萬得！
一瞬間，所有的關竅，所有的利弊，都在吳天的心神中被徹底剖析、洞穿。
兇獸歸來。
對視洪荒為禁臠的鴻鈞而，是一場不得不應對的巨大麻煩，是一場會動搖他天道根基的浩劫。
但對他吳天而……
這是一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寶藏庫！
一個能讓他繞開鴻鈞的封鎖，從洪荒世界之外，攫取海量資源，瘋狂加速自身實力膨脹的絕佳機會！
一個能讓他在與鴻鈞、羅睺的最終對決中，增添無數沉重籌碼的黃金時代！
想到這里，吳天心中殺意與決斷并生。
他再次看向下方，語氣變得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帶著金石般的質感。
“楊眉。”
“貧道在！”
楊眉一個激靈，瞬間從震駭中清醒，連忙躬身應聲。
“將你探查到的、所有可能存在兇獸蹤跡，或可能通往其蟄伏巢穴的混沌空間坐標，盡數呈于本座。”
楊眉不敢有絲毫怠慢。
立刻凝聚心神，將自己查探的空間坐標信息，化作一道純粹的神念流光，恭敬地傳遞過去。
吳天神念一掃，便已接收完畢。
那些坐標在他識海中化作一幅浩瀚的混沌星圖，無數光點在無垠的黑暗中閃爍。
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處極度危險、卻也可能蘊含著無盡寶藏的未知之地。
他略一感知，便將其所有信息烙印于真靈深處，永世不忘。
“很好。”
吳天微微頷首，算是對楊眉此番功勞的認可。
“你繼續監控混沌各處動向，密切關注兇獸與那些殘存混沌魔神的變化。若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
“同時，你搜尋其他法則本源之事，亦不可懈怠。”
楊眉聞，心中那根一直緊繃到極致的弦，頓時一松。
聽這意思，吳天是準備親自出手了？
而他，不用現在就去直面那些恐怖的兇獸，更不用去魔淵或者紫霄宮外圍送死？
這讓他瞬間感到一陣虛脫般的輕松。
“尊上放心，貧道定竭盡全力，為尊上監察混沌，絕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他趕緊表態，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然而，吳天接下來的話，卻讓這股慶幸迅速冷卻，化為一種更加復雜、更加刺骨的情緒。
“至于直接應對羅睺與鴻鈞之事。”
吳天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其中蘊含的絕對掌控力，卻讓整個大殿的法則都為之臣服。
“暫且不需你沖鋒陷陣。”
“待時機成熟，本座自會予你一個親手報仇雪恨的機會。”
“屆時望你不要讓本座失望。”
這番話，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一錘一錘，狠狠地敲在楊眉的道心之上。
一方面，他確實是松了一口氣。
不用立刻去面對那兩個給他留下了永恒心理陰影的恐怖存在。
無論是鴻鈞那高渺無情、視萬物為芻狗的天道之眼，還是羅睺那詭譎陰森、吞噬一切的魔道。
都足以讓他道心崩潰，神魂俱滅。
但另一方面，吳天這話的潛臺詞，卻又讓他感到一陣羞恥。
暫且不需他沖鋒陷陣。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在說他如今的實力，根本不配參與到最高層級的博弈之中嗎？
不就是在說他，不堪大用，只配做些偵查、后勤的活計嗎？
甚至，在吳天那宏偉的、吞天食地的布局之中，根本就沒有給他留出一個沖鋒陷陣的位置！
吳天，根本瞧不起他現在的實力。
一股難以喻的屈辱和羞愧，如同混沌暗流，瞬間從他道心最深處翻涌而上。
自己是誰？
自己是楊眉！
是混沌三千魔神中，執掌空間大道的頂尖存在！
是曾經與盤古大神都敢爭鋒一二的十大混沌魔神之一！
如今卻被人鄙夷。
楊眉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沖動，要去親自對付鴻鈞和羅睺，向吳天證明自己的價值與勇氣。
但那話語僅僅在喉間滾動了一下。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紫霄宮中，那雙淡漠高渺，倒映著整個洪荒生滅的天道之眼。
仿佛又感受到了西方，那道引動無盡魔氣，讓時空都為之扭曲的詭譎魔影……
無盡的、源自本源的恐懼，瞬間吞噬了那一點點可憐的、不合時宜的勇氣。
那到了嘴邊，本該是豪壯語的話。
終究還是被他自己死死地咽了回去，化作了一聲無力的、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嘆息。
最終，他所有的掙扎、矛盾、不甘與屈辱，只化作了一個比之前更加謙卑的、深深的躬身。
頭顱垂得更低了。
聲音干澀而卑微，帶著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的顫抖。
“貧道，遵命。”
“謝尊上體恤。”
無盡的羞恥感，如同冰冷的混沌海水，將他徹底淹沒。
楊眉甚至不敢再抬頭去看吳天一眼，仿佛多停留一刻，自己的道心就會在這無邊的羞愧中徹底崩碎。
身形在一陣極不穩定的空間漣漪中，狼狽不堪地消失在大殿之內。
空蕩蕩的大殿，再次只剩下吳天一人。
冰冷的死寂，籠罩著一切。
吳天靜靜地坐在神座之上，目光再次投向無盡的虛空，仿佛已經看到了楊眉消失在混沌深處的狼狽背影。
眼底掠過一絲極淡，卻也極冷的鄙夷。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清晰無比。
想他吳天，出身跟腳何其卑微？
最初，不過是一介在洪荒大能眼中如同塵埃螻蟻般的尋常巫族，甚至連小巫都算不上。
但他何曾認命？
何曾畏懼？
便是面對那煌煌天命，面對那執掌洪荒運轉、算計萬古的道祖鴻鈞，他亦敢于揮動拳頭，逆天而上，于絕境之中搏出那一線生機！
巫族勢弱，被天道厭棄，被妖族打壓，淪為天地量劫的主角。
但他們何曾低下過那高傲的頭顱？
寧可戰至流干最后一滴血，身化山川萬物，也絕不屈服。
那是盤古父神烙印在血脈最深處，戰天、戰地、不死不休的桀驁！
反觀這楊眉。
空有混沌魔神之尊，曾是位列前十、執掌空間大道的古老存在，是與盤古爭鋒過的角色！
何等尊貴的出身！何等強大的跟腳！
如今呢？
卻只剩下瞻前顧后，患得患失。
一點風險都不敢冒，滿心只想著躲在后面撿些殘羹剩飯。
稍有危險便想著如何抽身自保，連一絲一毫頂尖大能應有的氣魄與決絕都已消磨殆盡。
“真是丟盡了混沌魔神的臉面。”
“不堪大用。”
吳天心中冷笑。
至此，他心中對楊眉的最終定位已然無比清晰。
這家伙，未來也絕難指望其能在關鍵戰役中起到什么決定性作用。
其心性早已在無盡歲月的茍活中徹底定型，自私怯懦，毫無忠誠與擔當可。
充其量，也就是個因為執掌空間大道，而顯得有些用處的探子、信使。
或者用來干些收集資源、打探消息之類的雜活。
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
能用則用，不能用，隨時可棄。
他真正能倚為臂助、托付后背的，終究是那些能夠與他并肩作戰、敢打敢拼的核心力量。
心念轉動間，吳天的思緒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掃過自身麾下那已然初具規模的勢力版圖。
巫族。
這是他的根本。
十二祖巫與他血脈同源，情誼深厚，無需多。
麾下大巫、小巫，皆是勇猛善戰之輩，是他最信任的嫡系力量。
龍族。
燭龍已然真心歸附，整個龍族在他的扶持之下，早已重現遠古生機。
無量海內，龍吟陣陣，是一股足以撼動洪荒的強大助力。
鳳族。
雖心高氣傲，但有孔宣、大鵬這層關系在，亦可掌控。
人族。
身為人族圣父，他天然享有人族氣運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