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眸光微斂,靜了片刻。
她沒有追問他是如何知曉,只輕輕點了點頭。
“我來送繡聯,恰好聽到老師質疑咱倆的婚事,便在門外等了一陣。”
“還聽到些什么?”陸停舟拈起一粒白色的棋子,目光盯著棋盤。
池依依唇邊牽起一絲無奈:“六盤村。”
這不僅是回答,更是疑問。
她懷著一絲善意的不忍,隱隱期盼他能否認自己的猜想。
陸停舟沉默著,指尖微動,那枚白棋“嗒”的一聲,穩穩落在棋盤一角。
他抬眼:“該你了。”
池依依在心里嘆了口氣,一枚黑子隨之落下。
清脆的琉璃碰撞聲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清晰,黑白棋子錯落鋪陳,逐漸形成對峙之勢。
陸停舟凝視著棋局,忽然道:“你棋藝不錯。”
“許久不練,已生疏了。”池依依垂眸看著棋盤,憶起幼時,“我自小喜靜,常獨自在房中待上一整天,除了刺繡,便是看書、下棋。連池弘光也曾說過,若論耐得住寂寞,便是廟里的老和尚也不及我。”
陸停舟唇角輕揚,笑得很淡。
“想必你已猜到,六盤村是我老家。”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七年前三月的一個夜晚,六盤村遭馬匪屠戮,全村無一幸免。事后官府拿獲了所謂的匪徒,盡數斬首。”
他話音一頓,卻是池依依抓住時機,將他的數枚白子困于死地。
陸停舟低低笑了聲,替她將吃掉的棋子一粒粒揀出棋局。
“這些年,我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卻始終尋不到真兇。直到寧州一案,你給了我那份名單。”他抬眼看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李寬曾在慶州府衙為官,而六盤村就在慶州青陽縣。八年前王淵赴慶州剿匪,我疑心二人因此結識,有意拿青陽縣試探李寬,不料他卻撞墻自盡。”
他停了下來,目光落在空了大半的棋盤上,唇邊勾起一抹嘲諷:“后來我追查至宣州安順軍,王淵卻在我抵達之前意外身亡,這使我更加堅信,幕后定有權貴插手。我在安順軍的舊檔中查到牛詢的離營記錄,日期恰在六盤村慘案發生前夕。”
“再后來,我回京抓捕牛詢,借廣玄子裝神弄鬼的把戲,撬開了他的口,他對血洗六盤村一事供認不諱。”
陸停舟將這起案件的始末緩緩道出,徹底解開了池依依心中的疑團。
池依依心里有些恍惚,信手落下一子,忽聽陸停舟一聲輕笑:“想什么呢?這一步可是自尋死路。”
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將棋子送入了他的包圍圈。
“重來。”陸停舟將那粒落錯的棋子拈起,遞還給她。
池依依搖頭:“落子無悔。”
陸停舟看著她認真的神情,笑了笑,不再堅持,只將那粒棋子投入她的棋篋。
“看你心不在焉,罷了,不下了。”
池依依低低“嗯”了聲,一股倦意夾雜著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你后悔嗎?”她問。
“后悔什么?”陸停舟挑眉。
池依依看著他平靜的臉龐,認真道:“若你當初接受了官府的結論,就不必空耗這七年光陰,更不必與三皇子為敵。”
陸停舟搖頭:“僅用七年便能揪出真兇,已比我預想中快多了。”
“這得謝謝你。”他的語氣難得輕緩,“若非你那份名單,我恐怕仍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轉。”
驟然聽到他的感謝,池依依唇角下意識彎起一絲淺笑,那絲笑意又很快消失。
“我今天一直在想……見到你時,該說些什么才好。”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說什么都好像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