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牢獄深處,燭火昏黃,映照在陸停舟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更添幾分肅穆。
坐在一旁記錄口供的寺丞以手捂嘴,悄沒聲地打了個哈欠,心里暗嘆:陸少卿的身子是鐵打的不在?接連幾日在這不見天日的牢里審案,竟不見他露出一絲疲態。
陸停舟并未留意下屬的走神,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冷然道:“還有什么?”
晴霜坐在凳上,神情看似淡定,手指卻不安地擺弄著衣擺。
“妾身與喚奴當真不熟……只是在他進宮前,與他家做過幾年鄰居。”她苦笑了下,“后來妾身家里遭了難,不得已淪落煙花之地,然后被三殿下……被三皇子看上,入了皇子府,再與喚奴相見時,他已成了太監。”
她神情凄楚,瞧上去楚楚可憐,便是一旁的寺丞也生出不忍。
這女子雖是三皇子的侍妾,但不過一介女流,想來對三皇子的謀劃的確不知。
然而陸停舟聽了晴霜的解釋,面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喚奴曾讓你去過三皇子的書房,是嗎?”
晴霜眉心一跳。
她正要說話,就聽陸停舟放沉聲音:“想清楚再回答。”
晴霜不自覺地咬緊下唇。
她避開陸停舟的視線,目光游移:“……算是吧。”
“是,或不是?”陸停舟道。
晴霜喉頭微動,艱澀道:“是,他讓我替他拿些書信,但我沒答應。”
她急急補充,語氣驟然激動:“我怎敢答應,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侍妾罷了,三皇子寵我的時候自是千好萬好,但他翻臉的時候,殺人都不眨眼的!我親眼見過他活生生把人打死,拖去埋在后花園,他府里還有個地牢,關進去的人要不了幾天就會瘋掉!”
她的聲調越來越高,說到最后,幾乎帶上了哭腔。
“我與喚奴就算有小時一起長大的情分,但他自身尚且難保,我怎敢做違逆三皇子之事?大人,妾身對三皇子的籌謀并不知情,還請大人明鑒。”
“可你還是偷看了三皇子的書信,不是嗎?”陸停舟道。
晴霜悚然一驚:“我、我沒……”
“我說過,想清楚再回答。”陸停舟淡淡道。
晴霜看著他冷漠的臉,如同看一只怪物,眼中慢慢露出幾分驚懼。
她沉默了許久,終是頹然點了下頭。
“我是看過一些,只是出于好奇罷了。”她輕聲道。
“把你看過的,一字不漏說出來。”陸停舟道,“若如實交待,我可以保證你不受牽連。”
“當真?”晴霜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陸停舟點了點頭:“你非主謀,亦非從犯,依我朝律例,你與其他下人一樣,將被沒為官奴,但只要你毫無隱瞞,你不會有更壞的結果。”
晴霜身子一軟,像泄了口氣,垮下肩膀,癱坐在木凳上。
良久,她長長吁了口氣:“我說,我全都說。”
一個時辰后,寺丞抱著厚厚一沓口供,跟在陸停舟身后出了大牢。
“陸少卿,這晴霜吐出的東西還真不少,”寺丞感嘆,“不過您如何斷定她偷看了三皇子的書信呢?”
“我查過她的底細,她與喚奴從小青梅竹馬,兩家原有通婚的意思,只是后來晴霜家里遭了難,不得不搬離舊居,兩人這才分開。”
陸停舟道:“她也許不會答應將書信帶給喚奴,但以她的經歷,定會凡事多留個心眼,她既知曉那些書信是三皇子的命脈,若有機會,定會找來查看,以為自己留條后路。”
寺丞似懂非懂,由衷佩服:“陸少卿洞悉人心至此,屬下欽佩。”
“拾人牙慧罷了。”陸停舟淡淡道,“我不過經人提醒,才想到從晴霜入手。”
那日池依依告訴他,喚奴或與晴霜相識,正因這句提醒,讓他順藤摸瓜,查出了兩人更深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