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念影一行人將要越過歙州邊界的時候,一小撮神衛軍率兵奔入蔚陽。
傅翊此時身邊圍著護衛、阿莫,還有些如湯叔這樣的農戶。
他的傷口這才得了包扎的機會,護衛啞聲道:“口子又撕裂了些……”
傅瑞明進門的時候,正包扎到一半。
“兄長受傷了?”傅瑞明的眉眼一沉。
傅翊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嗯,不要緊。”
傅瑞明轉頭打量起四周,先看見了農戶,也看見了他們手中拿著的農具,還有不知從哪里撿來的兵器……這樣一群人圍在兄長身邊,實在怪異。
再扭臉一看,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渾身是血,手持一把造型怪異的環首刀,那還未完全收斂起來的殺氣,使得他那張平平的面龐都變得扎眼起來。
“他是……”傅瑞明一手扣住刀柄。
“殷家的忠仆。”傅翊接聲。
傅瑞明更覺得怪異了。
殷家的忠仆怎會留下來?
這男子正是阿賢,他面部肌肉抽動,擠出個笑來:“聽奉老爺命令前來護衛丹朔郡王。”
怪了。
殷家何時這樣好心?
“傅大人!”神衛軍士兵來到門外喊了一聲。
傅翊抬眼,問:“人拿下了?”
“回郡王的話,正是!”
老皇帝豈會真讓傅翊死在蔚陽這么個地方?他還有爛攤子沒收完呢。
傅翊前腳離開御京,后腳就派出文官以代天巡狩。那文官帶上了禁軍精銳神衛軍,又以傅瑞明為統率,繞了個彎子,像模像樣先去別的地方溜達了兩圈兒,而后直奔蔚陽。
正趕上江團練使領著手令,在軍中偷偷調兵。
江團練使給他引路,借歙州駐軍的名義騙開蔚陽城門后,心急如焚的傅瑞明,對著當地土軍兜頭就是一頓痛打。
如今見傅翊受傷不重,不曾危及性命,傅瑞明才終于得以喘了口氣。
“辛苦你了。”傅翊說著看向門外的士兵:“小心些,院子里放了桐油,莫要起火。”
“是。”士兵應聲。
傅翊又轉頭吩咐護衛:“去將先前小禾住的屋子翻一翻。她走得匆忙,行囊未帶,將來總要取回去的。”
小禾是誰?傅瑞明愣住。
岑家的庭院中,岑大與岑二伏倒在弟弟的身軀上,嚎啕大哭,倒的確是兄弟情深。
傅翊緩緩走近,輕嘆:“那頭面怎么還沒給我找著啊?”
岑大的哭聲一滯,抬起頭,難掩憤恨。
還頭面?都此時了,他竟還記得那頭面!
岑二垂著頭,反而沒那么憤怒,也沒那么害怕。岑家夜晚出事后,老大不敢出門,怕被潛藏的弓箭手射中。岑二卻知道事情不好,一心惦記著老三書房里的東西……
他急著去銷毀,但一翻之下,才發現那些要命的東西大都不見了蹤影。
想是老三一早藏好了。
那能治他們什么罪呢?
刺殺傅翊?
殺害縣令?
罪責都可以推!都不要緊!
無非是殷家從此與他們作對,皇帝也難免下令申飭,罰一罰,叫他們元氣大傷就是了。
“來,立個字據,寫清楚,你岑家無能,連一套頭面都找不到。”
岑大聽見這話,氣極大罵:“傅翊!你想干什么我們都一清二楚!何必再如此奚落我們?”
“找不到東西還這般硬氣。”傅翊好笑地搖搖頭,干脆不再與他對話,轉頭吩咐起一邊的人:“一定要叫他寫下。”
如此才對“小禾”有交代。
說罷,傅翊轉眸掃視一圈兒:“……少了一個人。”
神衛軍尷尬點頭:“是,二房少了個姑娘。”不正是先前皇后想為郡王撮合的那位嗎?
神衛軍頓時全看向了傅翊。
傅翊的神情霎地冷了:“看我作甚?去找。等陛下發落下來,一個也不能少。”
……是,這位哪有憐香惜玉之心?
“我等這就去找!”
士兵四散開。
傅瑞明站在傅翊身后,嘆道:“先前兄長在御京赴宴,我還當兄長真要娶她入府。”
那會兒傅瑞明只不過是回自已家料理了些事,等回郡王府就猝然聽聞郡王妃病逝了,京中又盛傳皇后要將侄孫女嫁給傅翊。
那時的傅瑞明實在難以接受。
“還是堂嫂好。”傅瑞明啞聲道。
傅翊面上復又有了笑容:“嗯,我也這樣覺得。”
傅瑞明怔怔看了看兄長臉上的笑容。堂嫂已仙逝……那怎么,還,笑得出來?是忍痛偽裝嗎?
傅瑞明默然抓住了兄長的手臂。
是啊,連傷口都無心處理,自是心中仍有悲痛。
“你們不能再待在蔚陽了。”傅翊看向不遠處的阿莫和湯叔等人。
湯叔面上這才遲緩地顯露出惶恐來。
岑家,在他們心中如高山般的岑家,原來倒下來也這樣快。一切都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他又會怎么對他們?
“你們應當感謝江姑娘,她救了你們的性命。”
傅翊頓了頓。
“若你們未受她雇傭,前來護衛我,等到天子派人前來查探蔚陽之事,發現蔚陽竟然豢養了你們這樣一群流民為岑家所用……聚眾反叛之罪便要落在你們頭上,岑家人頭落地,你們一樣逃不掉。”
傅翊語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驚得湯叔等人三魂去了六魄。
阿莫更是訥訥:“那、那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