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御京名盛一時的天光寺而今已變作了一堆殘垣斷壁,只余幾個存放有佛像的大殿還未完全燒毀。
梁王不信佛,從前并未踏足此地,還是太子死后,他慨嘆著在佛寺門前的地上澆了一杯酒。
而今再到門前,程念影走在前面,熟門熟路,最終來到燒毀最嚴重的大殿中。
“桐油?”梁王鼻子抽動,“當初大殿是人為縱火?”
程念影抬頭朝那巨大的佛像望去。
果然。
就算整個天光寺都付之一炬,佛像也尚存。
只是那一雙眼洞,也不知是被燒的還是熏的,一眼望去黑洞洞的,更顯可怖。
我可不怕了。
程念影大步走到佛像背后。
梁王已經自個兒轉悠了起來,他從未完全燒毀的大殿柱身上,找到了箭痕和炭火撞上去的黑印。
他閉上眼,腦中幾乎已能勾勒出當時的情形。
飛箭綁了布條,布條上澆桐油,飛入殿中,于是天光寺起了火……
“咔噠”一聲輕響。
梁王收住念頭,快步朝程念影趕去:“怎么……有暗道?”
程念影點頭,熟門熟路地將門抵住,然后沿著石階往上走。整個佛像內壁也有被熏烤后的痕跡,但比起外間,并不嚴重。
梁王內心震撼,只覺御京有許許多多的秘密,他卻從未留心過。
就這樣跟著來到平臺。
只見佛像的眼洞處,趴伏著一具早已燒焦不知多時的尸身。
“莫看!”梁王本能地大喊一聲,然后又動作利落地一脫外袍在程念影面前一罩。
程念影伸手掀開衣袍。
梁王一下想起來,是啊,她在少虡樓待了那樣久……
梁王心尖漫起抽痛,他慢慢地放下了手臂,強笑道:“是我大驚小怪了,本王的女兒這樣厲害,豈會怕一具尸首?”
他見她沒有反駁“本王的女兒”,心底又好受些。
這時程念影開口:“這人是魏興。”
“魏興是誰?”梁王不解。
“魏嫣華的父親。”
梁王尷尬地咳了一聲:“這魏嫣華又是……”
程念影想了想,道:“是朋友。是我的朋友。”
梁王聽見這句話,心頭總算好受了些:“好,好,小禾亦有自已的朋友!那這魏興死得豈不是……”
“死得好。”程念影接上聲。
梁王剩下的話一下又全卡嗓子眼兒里了。
片刻后才找回聲音:“死、死得好?”
“魏興待她不好,待她母親也不好。是個極壞的父親。”
聽到這話,梁王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很想表明一下自已絕不會如此人一般。
“她的大伯要送她到天光寺來,搶她的宅子。她就是在此地,結識了睿王。那時她的母親已經病得很重了,可他們不許她請大夫。睿王哄騙她,要救她出苦海。”
“那睿王這樣做了嗎?”
“沒有。他只將好處給了魏興,因為魏興彼時在夔州做官,于他有用。”
梁王嘆了一聲:“所以魏嫣華母女仍在受苦?”
“嗯。她母親不愿再拖累她,自焚而亡。”
梁王長吸一口氣,一拳揍在佛像內壁,將那里生生捶出了一道凹痕。
程念影轉過身,指向擺在平臺中央的椅子:“昔日睿王便是坐在此處,看著每個來天光寺祭拜,求漫天神佛相救的人。再從中挑選,可利用的人。他只挑女子。”
梁王喃喃:“因女子一旦失貞,便好由他拿捏。她們多是哪家的女兒,哪家的妻妾。而今卻都成了他的耳目。他要將御京的消息掌控在眼皮子底下。”
程念影歪頭看了看他。
梁王從她眼底窺出了一絲驚奇。
不由忙道:“這點我還是能想到的!”
程念影點點頭。
梁王繞著椅子轉了一圈兒。坐在這里,將自已視若神明,高高在上,卻無視跪在佛像前的人的苦痛……
梁王心底涌起陣陣惡心。
“但你又怎么從這里發現,這里的主人是睿王的?”
“那時我從這里。”程念影拍拍扶手,“帶走了一點衣料。”
“那個人,在放松時習慣向右斜倚而坐,右手常撫弄扶手。”她接著道。
“是……這里至今還能看出被常年撫摸過的痕跡。”梁王抿唇,“但被他所害女子,怎么未有一人戳穿他?”
“她們都以為情夫是太子。”
梁王恍然大悟:“我道為何那么多女子被他所誘騙,原來,原來如此……那太子那時被拿下,豈不是也是替他頂鍋?不對不對,他有腿疾。若是冒充太子,旁人為何識不出?”
“若他沒有腿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