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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6章 :七號

            純白。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純白。

            天花板,墻壁,地板,甚至身下的金屬床和薄毯,都是同一種毫無生氣的、冰冷的白。

            只有角落里那個偶爾亮起的顯示屏,和頭頂日光燈管發出的均勻冷光,打破著這片單調,卻更添一種非人的、實驗室般的規整感。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沒有日出日落,沒有聲音變化,只有每隔固定時間(大概是六小時?我的生物鐘已經混亂),滑門無聲開啟,一個穿著同樣白色防護服、面容被完全遮擋的身影會送進來一管流質食物和一小杯水,然后沉默地離開,像完成一道固定程序。

            我被圈養了。

            像一只被剝除了利爪和尖牙、釘在標本板上的昆蟲,供人觀察、記錄。

            “殘響”。這是“碑”組織給我的代號。倒是貼切。我活著,只是一段混亂事件過后,微不足道的余波,遲早會徹底消散。

            身體的狀態被維持在一種詭異的“穩定”中。左臂的凝膠包裹隔絕了所有感知,不痛不癢,只是一段不屬于我的沉重。右臂的酸痛感在流質食物和某種可能摻在里面的藥物作用下,變得遲鈍。靈臺內那片被封死的死寂,沉重得讓人麻木,連嘗試溝通的念頭都生不起來。

            黑衣女人——后來我知道她代號“七號”——每隔一段時間會來一次。不固定,也許一天,也許幾天。她總是拿著那個銀灰色金屬板,記錄數據,問幾個冰冷的問題,關于“源點”,關于“門”,關于柳三河。我大多沉默,或者用最簡短的詞語回答。她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只是精確地執行著她的任務。

            這種絕對的、非人的“規范”,比直接的酷刑更讓人絕望。它一點點磨滅著你作為“人”的感覺,把你變成一組數據,一個代號。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盯著那片純白的天花板,腦子里有時會閃過一些碎片。老榮最后那張扭曲僵硬的臉。張曉雨崩潰的尖叫。劉倩冰冷的尸體。還有……那個“源點”少女,懸浮空中,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

            他們現在怎么樣了?老榮的身體還被那個“觀察者”占據著嗎?張曉雨是死是活?學校……清遠市……是不是已經……

            不敢想。也不能想。一想,那種冰冷的無力感就會像潮水一樣淹沒上來,讓人想發瘋。

            我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集中在這間純白的牢房里。

            我觀察送飯人的動作,試圖找出規律,但他(她?)的動作像機器人一樣精準,沒有任何多余。我觀察顯示屏亮起的時間,但它們似乎完全隨機。我甚至嘗試過在送飯時故意打翻流食,或者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嘶吼。

            結果都一樣。打翻的食物會被無聲地清理,嘶吼得不到任何回應,只有下一次送飯時,送飯人多停留幾秒,用某種儀器掃描我,確認沒有“異常”后離開。

            絕對的冷漠。絕對的掌控。

            在這種環境下,人的意志很容易被消磨。我開始長時間地盯著某個點發呆,腦子里空蕩蕩的,連回憶都變得模糊。有時會覺得,也許就這樣一直躺下去,直到徹底“歸寂”,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每當這個念頭浮現時,左臂凝膠包裹下的某個點,會極其輕微地……刺痛一下?

            很輕微,像被靜電打到。轉瞬即逝。

            是錯覺嗎?還是凝膠的副作用?

            我沒在意。或者說,沒有力氣去在意。

            直到有一次,“七號”來進行例行詢問。

            她問完問題,記錄完數據,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那雙銀灰色的瞳孔平靜地看著我。

            “你的‘污染’讀數,近期有極其微弱的異常波動。”她突然開口,語氣依舊平直,“集中在左臂抑制區。”

            我的心猛地一跳,但臉上努力維持著麻木。

            “可能是凝膠的正常損耗。”我沙啞地說。

            “概率百分之七十三。”七號給出一個精確的數字,“但需要排除其他變量。下次評估會增加掃描深度。”

            她說完,轉身離開。

            滑門關閉后,冷汗才從我的后背滲出來。

            異常波動?是因為那幾次刺痛?難道……柳三河并沒有被完全驅散?還是那個“觀察者”的殘念在作祟?或者……是“源點”的力量,隔著凝膠和“碑”的封鎖,依然在產生影響?

            不管是什么,這微小的“異常”,像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近乎凝固的意識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我不能……真的就這樣放棄。

            如果還有變數,哪怕再微小,我也必須抓住。

            從那天起,我開始更仔細地“感受”自己的身體,尤其是左臂。那刺痛感依舊偶爾出現,沒有規律,但每次出現,我都會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捕捉”它,試圖分辨那感覺背后的細微差別。

            是陰冷?是灼熱?還是……某種……共鳴?

            同時,我開始更積極地回應七號的詢問。不再是簡單的“是”或“不是”,而是會嘗試提供一些模糊的、半真半假的信息,比如“源點”出現時感覺到的空間扭曲感,或者柳三河附身時那種陰冷的力量流動。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反應,試圖從她冰冷的表象下,捕捉到一絲一毫的信息。

            她依舊沒有任何情緒外露,記錄得一絲不茍。但我隱約感覺到,當我提到“門”后那股混亂的洪荒氣息時,她操作金屬板的手指,有極其細微的停頓。

            “門”后的力量……連“碑”組織也感到忌憚?

            這是一個可能的方向。

            日子一天天過去(或許沒有“天”的概念,只是送飯的次數在累積)。我的身體依舊被“穩定”地禁錮著,但內心那片死寂的冰原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極其緩慢地……蘇醒。

            直到某一次送飯。

            送飯人離開后,我照例拿起那管流食,機械地往嘴里擠。味道一如既往的寡淡,像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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