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心頭莫名一緊。
若真是亡故的蕭老將軍夜夜入夢,向她跪行,這于情于理,都太過駭人。
一旁的蕭夜瞑亦是心潮翻涌。
莫非真是父親?可父親為何會對陸姐姐行如此大禮?
難道……
一個荒謬的念頭浮現:父親生前,莫非對陸姐姐存有別樣心思?
這想法讓他喉頭發澀,莫名煩躁。
他也不想想,蕭老將軍與陸昭若的年齡差。
此時,一位身著舊袈裟、眉目慈和的老僧緩步走來。
他的目光掠過蕭夜瞑,最終落在陸昭若臉上時,眼底深處驟然掠過一絲驚異,仿佛透過她此刻的皮囊,窺見了某種不應存于此世的魂光。
陸昭若被那目光看得心神微動,只覺老僧眼中似有清光,能照徹人心。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雙手合十,躬身一禮,姿態恭謹:“信女陸氏,見過大師。”
蕭夜瞑見狀,亦在旁肅容介紹道:“陸娘子,這位是相國寺的方丈,慧明大師。大師佛法精深,德行高遠,乃屬京釋門翹楚。”
慧明大師雙手合十還禮,目光在陸昭若面上停留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蒼老而溫潤:“阿彌陀佛,女居士有禮了。老衲觀居士周身氣韻清且凈,然……似有一縷未解之緣,如絲如縷,縈繞不去,不知居士今日蒞臨敝寺,所為何求?”
陸昭若聽聞慧明大師垂詢,心中微動。
她略一沉吟,將目光投向遠處碑林,聲音輕緩:“不瞞大師,信女近日,常被一夢所困。”
她頓了頓,又道:“夢中風雪交加,四野孤絕。一位身著鎏金魚鱗甲、年約不惑的將軍,正一步一叩,向信女跪行而來。其形悲愴,其意決絕,似有萬千未竟之……每每夢醒,心緒難平。”
她轉回目光,看向慧明大師,眼中帶著困惑:“信女百思不解,不知此夢何意,更不知夢中將軍,究竟是何人,還望大師慈悲,能為信女解惑。”
慧明大師靜靜聽完,雙目微闔,似在入定,又似在觀照那夢境中的風雪。
良久,他方緩緩睜開眼,目光如古井,望向陸昭若:“阿彌陀佛,女居士此夢,非是外擾,實為心映。”
他目光深邃,仿佛已窺見夢境的根源:“夢中那徹骨風雪,凜冽孤絕,此非天象,乃是女居士您心底最深處的驚悸與寒涼,是您自身一段未釋懷的際遇所化。”
隨即,他話鋒微轉:“而那鎏金甲胄、跪行而來的將軍,其悲愴決絕,則是另一段糾纏宿世的沉重因果。其念執著,如怨如慕,跨越時空,附著于居士未解的心結之上,二者交織,方顯此象。”
及此處,慧明大師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一旁的蕭夜瞑,接著說:“居士與其執著于探尋將軍為誰,不若先靜觀自身,可有一段如風雪般的往事,至今令您心生寒意?再觀身邊,可有人正因這段往事,而背負著……難以說的沉重心債?”
說罷,他低誦一聲佛號,不再多。
話語如暮鼓晨鐘,在寂靜的碑林間回蕩。
隨即,大師轉身飄然離去。
陸昭若怔在原地,面色微白。
“心底最深處的驚悸與寒涼……”
她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句話,前世那個風雪交加、孤寂死在柴房的夜晚,瞬間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刺骨的寒意仿佛再次浸透四肢百骸。
大師竟一眼看穿了她的根源。
而“身邊人正背負心債”之,更如一道閃電劈入腦海!
她心頭猛震,不由得想起那個玷污她清白、毀了她一生的歹人。
除了他,還有誰會對她懷有如此深重的愧疚?
難道他的執念,竟強到能追尋重生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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