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未過,年味正濃的吉林敦化
戴家大院門前的紅燈籠被寒風刮得獵獵作響,燈籠穗子上凝著的冰碴子。族長戴萬齡背著手站在院里,棉袍下擺掃過凍得發硬的積雪,留下兩道淺淺的印子。他望著遠方,手中還提著一把村鎮中人不常見的一把長刀。
“爹,東北軍那邊的回信到了!”長子戴克勤撩著棉門簾沖進院,手里拿著一張疊得整齊的信紙。戴萬齡快步迎上去,展開信紙,信是東北軍駐扎在敦化的第九旅旅長佟麟閣所寫的,字里行間滿是急切“日寇占我河山,燒殺搶掠,戴公若能舉義,我部愿贈步槍五百支、子彈五千發,助君抗日!”
戴萬齡的目光在“步槍五百支,子彈五千發”上頓了頓,隨即抬眼望向院外。
遠處的長白山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像一頭沉默的巨獸臥在天地間。九一八事變后,敦化早就沒了往日的安寧,鬼子一路從延邊殺到了安圖,敦化以及周圍的許多縣城。因為缺少補給和過冬的衣物,鬼子在當地燒殺搶奪的消息,時有發生。
前幾日,戴老爺子的結拜兄弟,自任為抗戰救國軍司令的王德林派人捎來口信,勸他莫惜家財,共御外侮。那時他心里就有了打算,戴家世代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絕不能看著鬼子把家毀了。
“去,把族里的后生都叫到祠堂來!”戴萬齡把信紙揣進棉袍內袋,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戴克勤應聲而去,不多時,戴家的男人們就踩著積雪聚到了祠堂。有護院的炮手,有地里干活的莊稼漢,還有剛滿十六歲、臉上還帶著稚氣的侄子戴克勇。他們圍著祠堂中央的岳飛像站定,看著戴萬齡拿著那柄長刀,“唰”地一聲抽出刀身,寒光在燭火下晃了晃,映得每個人的臉都格外肅穆。
“鬼子要強占了咱東北,殺咱同胞,現在都快打到敦化家門口了!”戴萬齡的聲音在祠堂里回蕩,“東北軍愿意給咱軍火,王德林兄弟也在抗敵,咱戴家不能當孬種!今天我把話撂這,愿意跟我抗日的,留下。想躲的,我不攔著,但記住,咱戴家的祖墳在這,丟了祖宗的臉,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沒人說話,只有燭火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片刻后,次子戴克儉率先往前一步,攥著拳頭喊“爹,我跟你干!”緊接著,三子戴克吉、四子戴克志、五子戴克遠。。。一個個身影往前站,連最小的六子戴克政都扯著大哥的衣角,仰著脖子說“哥,我也去,我能給你們遞子彈!”戴萬齡看著眼前的族人,眼眶有些發熱,他把長刀舉過頭頂“好!從今天起,咱就是抗戰救國軍第五營,跟鬼子拼了!”
三天后,東北軍的軍火如期送到。十幾輛馬車載著步槍、子彈和幾箱手榴彈,在雪地里壓出深深的車轍。戴萬齡帶著族人卸軍火時,心里躊躇萬分。他讓大兒子戴克勤負責教大家用槍,次子戴克儉帶著護院炮手操練隊列,自已則拿著地圖,反復研究敦化周邊的地形,縣城東邊的滴嗒嘴子是個峽谷,兩邊是陡峭的山壁,谷底只有一條小路,是日軍往寧安運物資的必經之路,若是在那設伏,定能打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正月十五那天,雪下得格外大。戴萬齡帶著全部親族五十余人,以及村鎮中的青壯年四百多號人,踩著沒膝深的積雪往滴嗒嘴子趕。棉鞋里塞著干草,卻還是擋不住刺骨的寒風,有人的耳朵凍得發紫,卻沒人吭聲,只是把步槍抱在懷里,盡量不讓雪滲進槍膛。小兒子戴克政才剛剛十六歲,他跟在戴萬齡身邊,小臉凍得通紅,卻死死咬著嘴唇,一步不落地跟著。
“都找地方隱蔽好,聽我信號再開槍!”戴萬齡趴在峽谷西側的山壁后,雪花落在他的眉毛上,很快就結了冰。他透過雪縫往下看,谷底的小路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樹梢的“嗚嗚”聲。約莫過了一個小時,遠處傳來馬蹄聲和日軍的吆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