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又多了一個更受寵信,勢頭更盛的楚王,臣難免為太子殿下感到擔心,所以才口無遮攔,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鄭世明的語氣之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
當然,他的這份惶恐,是裝出來的。
他知道太子李承乾此人多疑,別看李承乾信誓旦旦,義正詞嚴,但他敢保證,李承乾心中現在必然對李逸有了隔閡之心。
這也正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
他代表滎陽鄭氏想與李逸化解舊怨是真的,但與此同時,他也得做好李逸不肯就此罷休的準備。
尤其是今日與李逸打過交道之后,他深刻感受到,李逸雖然年齡小,但卻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
盡管最后李逸提出了將舊怨一筆勾銷的條件,他也答應了。
然而對于李逸會不會遵守約定,鄭世明心里完全沒底,因為他完全看不透李逸。
出于對李逸的忌憚,他經過權衡之后,決定埋伏一手,在李承乾面前給李逸上上眼藥。
他的想法是,如果李承乾能打壓住李逸,那李逸對他們滎陽鄭氏可能存在的威脅就小了。
如果打壓不住也無所謂,對他們滎陽鄭氏來說,也沒什么損失。
反正李承乾不可能把他說的這些話告訴李逸,他也不擔心李逸因此記恨他。
另一邊,李承乾無暇琢磨鄭世明的心思,此時他的心中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
近些年來,越王李泰步步緊逼,令他煩心不已,夜夜難眠,生怕儲君之位被李泰奪走。
而楚王李逸回歸之后,因為李逸的才華,他本來對李逸也產生了忌憚。
不過在李逸的一番表演之后,他不再忌憚李逸,而是專注于對付越王李泰。
可現在,鄭世明的一番話,又令他開始重新審視李逸,原本消失的忌憚,又重新出現了。
他必須要承認,鄭世明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李逸深得父皇寵愛,又已經對朝廷有許多大功勞,這一次要是真借著賑災之事,積累起巨大的民間聲望,保不齊父皇真會產生易儲的心思。
或者說,他們的父皇這次讓李逸負責去河南道賑災,本身就代表一種態度。
越思考,李承乾心中就越不安。
這種不安像藤蔓般悄然爬上心頭,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揮了揮手,聲音帶著幾分疲憊:
“鄭少監不必緊張,孤知道你是為孤著想,自然不會怪罪于你,此事不必再提,孤自有分寸。”
話是這么說,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鄭世明的話像一根刺,已經深深扎進了他心里,讓他再也無法平靜。
鄭世明見目的達成,心中竊喜,面上卻依舊恭敬。
接下來,他陪著李承乾又飲了幾杯,時不時說些奉承話,緩解緊張的氣氛。
約莫一刻鐘后,他起身告罪:
“太子殿下,臣需盡快回府安排三萬石賑災糧的事宜,免得耽誤了楚王殿下賑災的大事,惹得楚王不滿。”
“臣就先告退了!”
“好。”
李承乾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鄭世明躬身行禮后,快步走出醉仙樓,坐上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馬車。
馬車緩緩駛動,他立刻掀開窗簾,對車夫吩咐了一句:
“盡快回府!”
回到府中后,鄭世明直奔書房而去。
進入書房,鄭世明提筆,將今日他與李逸的談判結果,以及他答應給李逸三萬石糧食用于賑災,還有李逸即將親自前往河南道賑災等消息,一一詳細寫在信上。
寫完后,他仔細檢查了幾遍,確認沒有遺漏,才將信紙折好,裝進密封的木盒里。
接著,他令人叫來心腹管家:
“你親自帶著這封信,現在就出發,快馬加鞭趕去滎陽,務必親手將這份信交給家主。”
“路上不得停留,更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信的內容!”
“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你提頭來見!”
鄭世明最后很嚴肅地對管家強調了一句。
管家接過木盒,鄭重無比地點頭:
“請郎君放心,小人定不負郎君所托!如有差池,小人以死謝罪!”
說完,他揣好木盒,快步走出書房。
片刻后,管家騎馬離開鄭府,朝著城外疾馳而去。
……
三日后。
清晨。
天色微亮,東方泛起魚肚白。
長安城外的十里長亭。
李逸身著青色常服,外披一件黑色披風,腰間系著玉帶,站在長亭中央,目光溫和地看著董彥與薛仁貴。
亭外,一千名王府私軍整齊列隊,駿馬打著響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晨霧。
今日,是薛仁貴與董彥出發去松洲的日子。
李逸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薛仁貴:
“這是我昨日進宮求陛下寫的一道給松洲刺史的密旨,內容是證明你們的身份,以及讓松洲刺史為你們行事提供方便。”
“不過,為了青稞酒計劃的保密,以及避免讓吐蕃人發現端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這道密旨。”
“末將明白!”
薛仁貴接過書信,放進鎧甲內側的口袋里,鄭重無比地回道。
李逸轉頭看向董彥,叮囑了一句:
“董彥,此行松洲執行青稞酒計劃,你是主導,薛仁貴會配合保護你,你要多用心把事做好!”
“請殿下放心,屬下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會完成任務!”
董彥的臉上,同樣滿是鄭重。
聞,李逸點了點頭。
隨后,他走上前,拍了拍薛仁貴的肩膀,又拍了拍董彥的手臂:
“松洲地處邊境,局勢復雜,你們遇事一定要多商量,切勿沖動。”
“若是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難題,及時派心腹傳信回長安,本王會立刻想辦法支援你們。”
“末將/屬下謹記殿下教誨!”
二人齊聲應道,聲音堅定。
隨后,董彥與薛仁貴走出亭子,翻身上馬,勒住馬韁,對著李逸深深一揖:
“殿下,那末將/屬下就出發了!”
“去吧。”
李逸擺了擺手。
得到李逸的指示后,薛仁貴高喊一句:
“出發!”
話音落下,一千名士兵整齊地翻身上馬,跟著董彥與薛仁貴二人策馬離去。
馬蹄聲在晨霧中回蕩,隊伍像一條長龍,漸漸消失在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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