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胖子的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難以置信。
我卻對這個未曾謀面的朱老七,越發地好奇了。
鬼匠,鬼匠,能讓死物通靈,這才是真正的本事。
我們在山上爬了足足一個小時,汗水浸透了衣衫,眼前才豁然開朗。
一片空地。
空地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精致的木制品,小木屋,小沙發,小床,甚至還有個小小的電視機,每一件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這些,都是燒給死人的。
順著這些木制品的朝向看去,一座孤零零的新墳,赫然立在那里。
墳前,坐著一個男人。
他就那么坐著,背對著我們,身影頹廢,衣衫襤褸,滿頭亂發糾結在一起。劉師傅說他三十八歲,可那佝僂的背影,分明像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那是被生活徹底壓垮了的痕跡。
羅國富一見到那個身影,壓抑了一路的怒火瞬間爆發。
“朱老七!你個狗娘養的,總算讓老子找到你了!你個鱉孫,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他怒吼著就要沖過去。
可剛邁出兩步,腳下卻像生了根,硬生生停在了我的身后,喉嚨里發出一聲艱難的吞咽聲。
“盛先生……”
他在等我的許可。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向前走了幾步。
似乎是聽到了我們的動靜,那個男人緩緩地轉過頭。
“你還是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他抬起眼,看向我。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渙散,空洞,像是兩口枯井,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絕望。
“你知道我會來?”我看著他,平靜地問。
“你破了我的咒靈,拆了我的鬼攔門,我怎么會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卻比哭還難看,“我本以為,會是個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頭子,沒想到……這么年輕。”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現在的玄門,倒是出了些人物。”
“少他媽在這放屁!”羅國富終于忍不住了,指著他破口大罵,“你個陰險的混蛋,居然想用邪術弄死我!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非削了你不可!”
“閉嘴。”
我頭也沒回,聲音卻冷得像冰。
羅國富的罵聲戛然而止。
我盯著朱老七那雙死灰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他真想讓你死,別說是我,就是再來十個我,也救不了你的命。”
“他設下的鬼攔門,只是想看看,來的是什么人而已。”
此話一出,不只是羅國富,連周揚和劉師傅都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坐在墳前,仿佛隨時會隨風消散的男人。
朱老七聽了我的話,那死寂的臉上,竟然真的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慢悠悠地從滿是破洞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草紙,又捏出一撮煙葉,笨拙卻熟練地卷成一支煙。
點燃,深吸。
一口濃煙從他干裂的嘴唇中吐出,繚繞在他那張被歲月刻滿溝壑的臉上。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周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向前一步,小心地問道:“朱師傅,我們……到底哪里得罪了您?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朱老七吐出最后一口煙,將煙頭隨手按熄在身旁的泥土里。
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平淡得可怕。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
他抬起眼,目光越過我,落在了我身后的劉師傅和羅國富身上。
“你應該問問他們。”
“問問他們,為什么不給我那八千塊錢。”
“問問他們,我娘的命,到底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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