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猶豫,重重地點下了頭。
我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撥動這位千年戰魂最敏感的神經。
“是!”
“始皇帝陛下,橫掃六合,一統天下!”
我盯著他鬼眼中跳動的綠焰,聲音灌注了我全部的精氣神。
“他終結了春秋戰國五百年的血火紛爭,車同軌,書同文,統一度量衡!”
“他為我腳下這片土地,為我華夏血脈,奠定了萬世不移的基業!”
“他,是我華夏歷史長河中,第一位,也是最偉大的——皇帝!”
最后兩個字,我吼得聲帶撕裂。
馮寒那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鬼眼中流淌出的不再是幽綠的鬼火,而是一種滾燙的,名為“夙愿得償”的赤金色光芒。
“皇帝……秦始皇……始皇帝!”
他念著這個全新的稱號,每一個字都帶著兩千年的重量。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始皇帝!這才是我大秦的王!這才是我馮寒至死追隨的王!”
他痛快地狂笑著,那笑聲穿云裂石,卻又帶著無法抑制的哽咽。
突然,笑聲戛然而止。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整個廢墟都為之一震。
那雙燃燒著狂熱火焰的鬼眼死死鎖住我,仿佛要將我的魂魄從軀殼里抓出來。
他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帶著無盡渴望的命令口吻,對我提出了一個足以讓我魂飛魄散的要求。
“他在哪?”
“大王,在哪?!”
“帶我去見他!”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砸在我的心口。
我后悔了。
我面對的,是一個執念了兩千年的大秦戰魂。
帶他去找秦始皇?
我去哪兒給他找?刨開驪山皇陵嗎?
那不是帶他見先王,是帶他去灰飛煙滅!
我知道,這個問題避無可避,我退后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我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調整呼吸,用一種近乎于詠嘆的,無比莊嚴的語調,沉聲說道:“大王于統一六國之后,并未停歇。”
“他南征百越,將我華夏的版圖向南開拓千里。”
“他北擊匈奴,令胡馬不敢南下而牧馬。”
“他修筑萬里長城,以山川為基,以血肉為泥,為我華夏筑起一道永不陷落的脊梁!”
“十五年后,大王功蓋三皇,德高五帝,他便完成了在人間最后的使命。”
我頓了頓,迎著他那雙充滿期盼與恐懼的鬼眼,吐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他舍棄了凡人之軀,化作不朽龍魂,與這九州山河融為一體,與我華夏氣運緊緊相連!”
“他庇護著他的血脈子民,傳承兩千年,至今不衰!”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影視城里回蕩,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馮寒那龐大的身軀,僵住了。
他身上那實質般的殺氣與陰氣,在那一瞬間凝固,而后寸寸碎裂。
我能感覺到,他聽懂了。
下一秒,他整個魂體都劇烈地顫抖起來,身上的漆黑盔甲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仿佛隨時都會解體。
“不……不可能……”
“大王……不可能死!”
他瘋了。
“你騙我!你竟敢騙我!”
他猛地抬頭,那雙幽綠的鬼眼死死地鎖住了我,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威嚴,而是純粹的、要將天地都撕碎的癲狂與絕望!
他手中的巨斧卷起一陣陰風,風中帶著金戈鐵馬的悲鳴,帶著尸山血海的腥氣,更帶著一個忠魂信仰崩塌的無盡悲慟。
“大王英明神武,蓋世無雙,他尋仙問道,他要的是長生!他怎么可能會死!怎么可能!”
話音未落,那柄能輕易劈開樓宇的戰斧,已經帶著撕裂夜幕的尖嘯,向我的頭頂狠狠劈落!
我腦中沒有空白,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看見了斧刃上流轉的血光,聞到了跨越千年的鐵銹味,感受到了死亡撲面而來的冰冷。
跑?
沒用的。
在他面前,我的一切動作都慢如龜爬。
但我沒有閉眼。
我死死地盯著他,盯著那雙瘋狂的鬼眼,我賭的不是運氣,而是我對他心中那份“大秦榮耀”的判斷!
戰斧落下。
狂風擦著我的臉頰刮過,吹得我幾乎站立不穩。
轟——!
一聲巨響,仿佛整個大地都被砸得塌陷下去。
我腳下的地面猛地一震,劇烈的沖擊力讓我氣血翻涌,整個人被震得連退數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碎石飛濺,煙塵彌漫。
我咳著嗽,緩緩睜開眼。
那柄巨大的戰斧,斧刃深陷入地,就停在我腳尖前不到三寸的地方。
整個斧身都在嗡嗡作響,宣泄著主人無盡的憤怒與不甘。
馮寒,雙膝跪地。
他就跪在我的面前,龐大的身軀因為極致的悲慟而蜷縮著,那頂威武的頭盔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王……”
他發出的不再是怒吼,而是一種被抽去所有力氣的、發自靈魂深處的嗚咽。
“您……終究還是走了嗎?”
“末將……末將等了兩千年,沒能等到您君臨天下,卻等來了您……您的死訊……”
“大王……大王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后化作了壓抑而絕望的哀嚎,在死寂的夜空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