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導,你別忘了,我也是導演。在你的戲里,你隨便怎么安排我們都可以;但我的戲……只有我喊‘咔’,才算停。”
說完,賀天然拍了拍黎望的肩,往陽臺下中央最佳的觀賞位置揚長而去。
男人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插著口袋,因為一路過來騎著摩托,他本是扎得規整的長發在頭盔的取戴后變得些許凌亂,幾縷發絲垂落在雙額鬢邊,西裝的外套已經掛在了剛才喝酒的椅上,脖子上的松弛領帶就這樣半拉垂著,整個人在微醺后,流露出了一種玩世不恭的派頭。
他修長的身姿一路漫步,穿過酒場中的人群,期間認出他的酒客們自覺讓出道路,就算不知道他是誰的客人,也及時被朋友拉到一邊,附耳私語,眼珠隨他的移動而移動。
“那人是誰啊?”
“賀天然啊,你不知道?”
“啊,他呀!這么年輕啊?”
一個人的名字,無疑可以承載許多東西,有的是先天自帶的,有的是后天賺來的,但不管哪一種,最后都會演變成一張或劣質、或優秀的無形簡歷,讓許多事,都省略掉了解釋的部份。
最終,賀天然走到了陽臺底下,他仰頭望著準備演出的主唱姑娘,隨性喊了一句:
“大明星~”
溫涼其實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他的走來,原以為只是想湊近看表演,沒想到會突然叫自己,于是從陽臺邊緣探出半個身子,低頭問道:
“怎么了?”
一瞬間,現場所有人的目光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兩人看似平常的對話上,本是嘈雜的現場頓時安靜了不少,沒有人想錯過他倆要說什么。
而賀天然像是故意掌控著節奏,所有人都等著他說話,包括溫涼,而男人卻停止了與她的交流,抽出插在口袋中的手,朝一個女服務員隨意招了招。
小妹妹一愣之下面帶驚慌地跑過來,賀天然與她耳語了幾句,小姑娘點點頭,轉身又跑進了店里。
溫涼可不慣著他,催促道:“你這人真是,想干嘛就說啊!”
賀天然重新抬頭,笑道:
“不干嘛,就是過來跟大明星你打個商量,別彈吉他了,這是我唯一擅長的樂器,要是讓你在這兒彈了,以后我要是再來這兒,就沒別的本事裝了,留條活路唄~”
男人說得風趣,圍觀的聽眾們發出一陣笑聲。
陽臺上的溫涼忍著笑意,嘴上依舊不滿:“我弦都調好了,你現在過來就跟我說這個?”
“主要是我不想聽苦情歌,今天一晚上都是這些,沒失戀都給人整失戀了。”
好家伙,這是點歌來了?
本來為了彈唱都調好琴弦的溫涼又好氣又好笑,反唇道:
“那賀少爺你想聽點兒什么呀?”她一說完,剛才被他招呼服務員小妹就端著酒盤急急跑了過來,酒盤之上有一瓶開了口封的方瓶紅酒,但唯獨沒有酒杯,溫涼又問:“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涼姐,都說紅氣養人,所以配上紅酒相得益彰嘛,給您潤潤喉,歌挑合適的來就行,讓大家感受感受。”
眾所周知,吉他需要兩只手的相互配合,沒有人可以一邊彈琴一邊喝酒。
而且,現在溫涼確實不適合唱什么婉轉惆悵的小調情歌,至少沒聽過她唱歌的人是這么想的,畢竟這不太符合她如今走紅之后的人設,溫涼這個當紅花旦,看過她的戲的人,都覺得她就是那種睥睨陰戾,敢愛敢恨的女反派、大惡女,是一個讓人想愛而不敢愛的女人,這是她給觀眾留下的熒幕形象。
而沒看過她的戲的人,亦不會覺得這種明艷耀人,高挑性感的女明星,光站在那里抱著吉他柔柔弱弱地唱首哀怨小情歌就能感覺過癮的,這不適合她,這是她生活里給人的第一印象。
當然,這些都只是客觀因素,是賀天然讓她愿意順從自己意愿的基礎罷了,最主觀的,帶一點惡趣味的,也是男人真正想表達的因素其實很簡單……
多年前的那次晚會上,我如小丑一般在臺下聽你唱歌,任你戲耍,全無章法;一個恍惚的多年之后,美人美酒兩相宜,我還在臺下聽你唱歌,只是立場置換,我的要求,你無法反抗。
望著溫涼臉上的猶豫,賀天然愜意地抿了一口酒。
聽你唱歌與讓你唱歌,一字之差,截然不同。
演員嘛,就應該按導演的意愿,把本身該演的戲,演下去。
當看到溫涼轉過身,像是妥協一般與樂隊重新交流之后,賀天然的身體里的這具人格,他的內心,獲得了一種空前的――
滿足。
這樣一個賀天然,一個能隨意擺弄讓自己恨之入骨之人的賀天然,又能有什么遺憾呢?
幫我找遺憾?
真是放屁!
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陽臺上的溫涼重新回到了麥克風前,隨著電子鍵盤手模擬出一段薩克斯響聲的intro,一首既富律動,又顯性感的放克音樂驟然響起……
鍵盤手將intro循環了兩次,似乎是樂隊要稍微磨合調整片刻,主唱的歌聲還未進場,陽臺下,那些站起來觀看表演的酒客觀眾們,身體就已經跟著節奏微微擺動著,仰望著,等待著……
他們的視線統一仰望著陽臺上的那個身影,少有與賀天然記憶中保持一致的是,那個姑娘從來都不畏懼這樣的場合,在表演之前,她顯得格外的自然,在眾人期待的目光里,她先是稍稍扭過身去,拿起酒盤上的酒瓶,沒有酒杯便直接仰起頭,往紅唇之中倒上一口晶瑩的酒液。
颯爽熱烈如她,莫說是男人此刻都要為之側目,就連在場的女人,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朵生長在高臺的嬌艷玫瑰,而隨著她雙肩一抖,肩上的皮夾克順勢滑落在背,里頭的無袖背心再也無法遮擋雪白平直的香肩,現場頓時爆發出一陣傾慕的呼喊。
eh……don’t,don’tleaveme……
takemeback,don’tleaveme,don’tbebad,don’thurtme,listentomewhenisay……
一首《backtome》被溫涼用一種低沉聲線輕松駕馭,沒有刻意賣弄的腰肢與眼神的挑逗,高臺上的她右手握著麥克風,左手拿著酒瓶,淡淡的妝容下分明是微微蹙著眉頭,壓低著嗓音,閉著雙眼控制著自己慵懶的氣息。
她對現場不聞不問,但就是這樣一個自在的姿態,卻讓人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一種游刃有余的――
性感。
imnotadoll,thedollhasneverbeentaught,sowaitpatiently,ebacktome,tome……
(我不是洋娃娃,玩偶怎會有人教導,只有耐心的等待,等待著你回到我懷抱的那一天)
顯然,任何適合表演的場合,幾乎都在溫涼的統治區,唱歌也好,演戲也罷,這方面,哪怕賀天然有意刁難,對這匹胭脂馬來說,都顯得微不足道。
“呵,還是老樣子,反倒是顯著你了……”
賀天然抿著酒,四周的觀眾們被溫涼的歌聲籠罩著,間奏中,風騷的薩克斯一響,感覺整個場合都變得朦朧曖昧,將紙醉金迷四個字,都為之具象化的灌醉。
打望著四周人們沉醉于歌聲之中,方才還掌握著整場節奏的男人這時的臉上,也只能是無奈。
這時,安排好一切的謝妍妍走了過來,看得出她也沉浸在這樣微醺的氛圍里,到了賀天然身邊還踩著節奏轉了個圈。
“小心點兒。”
賀天然好心提示。
“放心吧哥,我就是心情好,這點酒不至于的啦~”
謝妍妍雙手一背,仰起腦袋欣賞起表演。
男人沒說話,仔細端詳起這位弟妹的側顏。
注意到目光,謝妍妍扭過頭來,雙眼疑惑。
“很少見你這樣,或許是你真的喜歡溫涼?我以為只是你剛才的客套話。”
賀天然徐徐一笑,他雖然還記得謝妍妍,但了解得并不多,只是印象中,這位弟妹的變化并不大,哪怕她現在早已卸下了當初歸國時那種不符合年齡的名媛偽裝,當上了部門主管,也有了自己的產業,但在相處時,依舊予人一種“天真”的感覺。
“那當然!這個我可沒說假話,想當初沖浪線上線邀請藝人大v入駐的時候,溫涼名聲可不太好,所以邀請她時,我還是抱著一點私心的。”
謝妍妍振振有詞,賀天然繼而打趣:
“公費追星是吧?”
“哪有~”
thereissomethingdifferent,inthewayyou’respeaking,nowyou’rehardertobelieve,icantellyou’redistant,andiknowthereason,didyouthinkthatiwon’tsee?
(有些事不對勁,你說話閃爍其詞,現在你逐漸失去了我的信任,我很清楚你已漸行漸遠,我明白其中緣由,你是否覺得我沒有察覺?)
謝妍妍抬頭仰望著,對這個玩笑不置可否,只是道:
“要說我上學那會有多么迷她的樂隊倒也不至于,我其實更懷念她唱歌時的那種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在大學生讀書那會,只是……溫涼以前不這么唱歌。”
“不這么唱歌?那她怎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