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說不出的痛快勁兒從心底鉆出來,漫過四肢百骸,沖得她指尖都有些發麻。
這兩百多個日夜的溫順怯懦、步步為營,總算沒有白費。
她終于從那座名為“沈家”的牢籠里,徹底走出來了。
知州掃過堂下面如死灰的沈家眾人,再度開口:“沈家罪產皆已罰沒充公。顧東家前時所贈一千五百貫賀儀,并官家所賜五百兩賞銀,既已查實為欺詐所得,著即以沈家宅邸、田產折價抵償,即刻執行,不得延誤!”
說罷,他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退堂!將一干人犯押入-->>大牢,候時發落!”
“威——武——”
衙役們低沉堂威聲中,差役立刻上前,拖起癱軟如泥的張氏、魂不守舍的沈青書、失魂落魄的沈容之,以及咬牙不語的林映漁,推搡著朝堂下走去。
張氏跟沈青書怎么都沒想到,不僅性命不保,竟連世代居住的祖宅也沒了。
真正落得個片瓦不留、身死名滅的下場。
這時,張氏卻不知哪生出一股蠻力,猛地掙脫開……
她踉蹌著撲倒在地,一把抱住了陸昭若的腳踝。
“昭若!昭若!是我錯了!是阿姑錯了!”
她涕淚橫流,頭發散亂,再無半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態,“你救救我!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跟青天大老爺求求情!饒我一條老命吧!我……我給你當牛做馬,我給你磕頭了!”
她竟真的松開手,就要“咚咚”地以頭搶地。
陸昭若垂眸,冷冷地看著腳下這個形容狼狽、恐懼到極點的老婦。
曾幾何時,她就是被這雙手、這個人百般磋磨,幾近置于死地。
“阿姑,”她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憐憫,說出的卻是最誅心的話:“律法如山,民婦人微輕,豈敢置喙?您……好生上路吧。”
好生上路?
張氏眼中哀求瞬間消失,只剩下淬毒般的怨恨,她嘶聲力竭地咒罵,唾沫星子都濺了出來:“陸昭若!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的毒婦!算計家翁婆母,逼得夫君流放,你遲早要爛心爛肺,渾身流膿的橫死街頭!”
“你以為你贏了?我告訴你!你這不賢不孝、戕害滿門的毒婦,天下人都要唾棄你!你陸家祖墳遲早叫人刨個干凈……”
她罵得越發癲狂下作,脖頸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將世間最污穢的詞匯都傾瀉到陸昭若身上。
陸昭若卻連眉梢都未曾動一下。
她只微微垂下眼簾,從容地撫平了方才被扯亂的裙擺。
隨后,她緩步上前,優雅地俯下身,湊到張氏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輕柔嗓音低笑道:“張翠娥,忘了告訴你,你女兒沈令儀欠下的那些賭債……是我一手安排的,她那條胳膊,也是我讓人砍下來的。”
張氏一聽,恨不得撲上去將陸昭若撕碎,好在衙役趕忙上前將她死死按住。
“你這毒婦,原來是你害我的儀兒!你不得好死!你以為離了沈家你能有好日子過嗎?你滾回你陸家去看看!你看你那老母肯不賞你一口飯吃!”
“你當你娘是什么好東西?她親口跟我儀兒說——‘嫁出去的女,潑出門的水!她陸昭若既進了沈家門,死活都是沈家鬼!休想抬著被休的臟身子回來污我陸家的地!’”
“我看你這沒根沒基的棄婦能囂張到幾時!我就在陰曹地府睜眼看著你怎么死。”
陸伯宏捏緊拳頭,他沒想到,阿娘竟然說出這么無情無義的話!
陸昭若卻不退反進,依舊含笑望著她,目光清亮如水,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怎么會沒有好下場呢?我不是還有兩間鋪子么?不止我當初的嫁妝一百兩,還有你私藏在箱底的那一百兩體己,對了,這大半年從鋪中悄悄提出來的二百兩……”
“如今,也都在我這兒了。”
她輕輕直起身,唇角彎起一抹冰涼而明媚的弧度:“你安心去吧。”
“我會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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