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念一想,沈青書和張氏……難道就不可憐么?縱有千般不是,他們這一生算計、掙扎,袒護,為了都是沈容之,可是,親生兒似乎并不在乎他們。
她微微偏過頭,不愿再看。
堂外圍觀的百姓先是死寂一瞬,隨即轟然炸開!
“天爺啊!撞……撞死了!”
“唉,也是條漢子,臨了用命給兒子換條活路……”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不是他們自己作惡,何至于此!”
議論聲、驚嘆聲、唏噓聲交織成一片,眾人皆被這血濺公堂的結局深深震撼,伸長了脖子往前擠,場面一時幾乎失控。
知州見狀,眉頭緊鎖,驚堂木重重一拍:“肅靜!成何體統!”
他隨即對衙役下令:“速將尸身收斂!一干人犯,即刻押入大牢!”
衙役們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將沈容之、林映漁、暈倒的張氏,還有一歲的‘珠娘’押離了這血腥的庭院。
公堂內外一片死寂,唯有血腥氣彌漫。
知州默然片刻,終究嘆了口氣,沉聲道:“罷了,念其以命相抵,尚有舐犢之情。本官便法外施恩,沈容之流刑……減一千里。”
驚堂木最后重重拍下!
“案結具訟,退——堂——!”
堂外圍觀的百姓緩緩散去。
陸昭若一行人步出州衙大門,她停住腳步,朝蕭夜瞑鄭重斂衽一禮:“此番多謝蕭將軍鼎力相助,此恩民婦必當銘記。”
蕭夜瞑側身避過全禮,聲音低沉:“不必謝。”
他喉結微動,啞聲續道:“恭賀陸娘子……得償所愿。”
陸昭若轉而向顧羨行禮。
顧羨“唰”地展扇,笑若春風:“陸娘子既要謝,不若實在些!請我們去安樂樓擺一席上宴,美酒佳肴管夠,如何?”
說完,他故意瞅了瞅蕭夜瞑。
“自當如此。”
陸昭若唇角微揚,“便定在明日晚間,可好?”
顧羨撫掌笑應:“妙極!”
又以扇骨輕碰蕭夜瞑。
蕭夜瞑默然片刻,然后微微頷首。
陸伯宏上前一步,語氣堅定:“小妹莫將母親往日糊涂話放在心上!陸家永遠是你的歸處,為兄永遠為你敞開家門!”
冬柔紅著眼催促:“娘子,快回去沐浴更衣,除盡這身晦氣!”
石頭與綠兒亦連連稱是。
陸昭若卻遙望長街盡頭,輕輕地搖了搖頭:“先不回陸家。”
她仰面望向澄澈蒼穹,字句清晰:“我要回沈家,親自……砸了那座貞節牌坊。”
此時,一輛青帷馬車早已靜候衙外。
蕭夜瞑目光微動,輕咳一聲,顧羨立刻領意,笑著上前:“顧某早備好了車馬,這就送陸娘子回沈宅吧。”
陸昭若頷首,并未推辭,從容登車。
馬車緩緩而行,沿途百姓紛紛駐足圍觀,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有人拍手稱快,贊其剛烈;也有人竊竊私語,憂她一個離異女子日后生計艱難;更有些迂腐老朽,躲在人后暗罵她悖逆綱常。
只見沈宅門外早已萬頭攢動,聞訊而來的百姓將街巷堵得水泄不通。
瓦舍說書的王先生、清風茶坊的劉掌柜、專寫負心戲的翰墨生,還有萬娘子身邊的婢女桂兒,早已將沈家之事傳得滿城風雨。
如今上至八十老嫗,下至三歲稚童,無人不知陸昭若今日要親手砸了那御賜的貞節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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