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香隨著蕭靜姝還在嘟嘟囔囔的聲音漸漸遠去,正廳里卻依舊籠罩在一股怪異的氣氛中。
陳策轉過身,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從未發生,笑呵呵道:
“計公公和諸位大人一路辛苦,來,請落座,上次沒來得及讓你們嘗嘗我北疆的特色美食,今天終于有機會了,上菜!上酒!”
計星闌如蒙大赦,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爬起來對著陳策是千恩萬謝,其他官員也都是如此。
廳堂內的氣氛在酒肉飄香中緩和了不少,熱絡起來。
陳策舉起酒杯,“計公公遠來辛苦,諸位大人也受累了,這杯酒,先敬一路風塵!”
他一飲而盡。
眾人趕緊舉杯應和:“謝侯爺!侯爺體恤!”
酒過三巡,杯盤漸空。
陳策放下酒杯,目光狀似隨意地看向計星闌,語氣平和地切入正題,“對了,計公公。”
“我呆在北疆日久,與外隔絕,不知近來中原可還安泰?陛下龍體康健否?南方那些作亂的賊子,朝廷想必是彈指可滅了吧?”
這問題看似關心國事,實則直刺朝廷心肺。
計星闌剛剛因為酒意稍顯松弛的臉色瞬間又繃緊了,嘴里美味的羊肉頓時變得難以下咽。
他放下筷子。
“唉——”
計星闌長長地嘆了一聲,表情變的苦澀,渾濁的老眼里涌上一股痛心疾首又無可奈何的苦澀。
“侯爺真是我大乾的柱石,擎天的棟梁啊。”
“時刻想著朝廷,念著陛下,您這份忠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表啊!”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陡然拔高,尖銳中帶著痛罵:
“可恨哪!”
“可恨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亂臣賊子!不識圣人洪恩!若是都像侯爺您這般忠肝義膽,我大乾何至于此?!”
“何至于今日這四分五裂、遍地狼煙的境地啊!”
計星闌的胸膛劇烈起伏,手指向南方,“侯爺有所不知,那東南的泥腿子亂黨非但沒被剿滅,反而坐大了!”
“占了江南一省還不算,聽說又禍害到江北去了!”
“裹挾流民,號稱幾十萬大軍,打出的旗號都他娘的要革鼎天命了!簡直是無法無天!”
“西南!”
“西南那個丘八頭子!”
“姓婁的那個狗東西不僅稱了王,割據一方,擁兵自重!還截了稅賦,殺了朝廷命官!”
“這是要干什么?”
“這是要裂土分疆啊!”
“還有那該死的山東響馬!西北的流寇!各地那些蠢蠢欲動、囤積糧秣、私蓄兵勇的豪強!”
“這哪里只是東南、西南?這是整個大乾都亂套了啊侯爺!”
說到最后,他猛拍案桌,身體頹然地靠在椅背上,老淚差點涌出來,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嗚咽:
“朝堂之上吵翻了天,陛下日夜憂思,龍體都消瘦了。”
“可錢糧兵員捉襟見肘,無兵可派,地方都存著自己的心思,亂象紛呈,莫過于此。”
“老奴出京時,發現天街邊上的糧店都關了七八家了”
計星闌猛地看向陳策,眼中充滿了發自肺腑的感慨。
“滿朝文武,天下藩鎮,若都能像侯爺您這般念著君恩國本,忠心體國,該多好?該多好啊!”
“北疆有您坐鎮,是朝廷之幸,是陛下之福哇!”
“要是要是再多幾個靖遠侯,大乾何至于何至于斯啊!”
廳堂內一片沉寂。
北疆文武們相互交換著眼色,林棲鶴輕輕捋須,霍青眉頭緊鎖,陳策則面色平靜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烈酒,若有所思。
良久,他回過神,對還在長吁短嘆的計星闌端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