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伸出手,沒有猶豫,抓住了那個冰冷的金屬筒身。
入手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特有的涼意,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凝固了時光的陳舊感。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開關旋鈕的瞬間,一股微弱但極其清晰的“抗拒”感,如同靜電般從旋鈕上傳來,帶著一種粘滯的阻力。
“這個怎么用?”吳天抬起眼,看向王隊長。
王隊長看著吳天握住了“鬼燈”,緊繃的身體似乎松懈了一絲,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滅。
他沙啞道:“血霧降臨,無處可逃時,摁下它!它會亮起一道光……一道能暫時蒙蔽‘它’感知的光。”
但這光撐不了多久!就像風中殘燭!必須在它熄滅前,看清目標!
然后……“逃!”它能暫時讓你處于“隱身”狀態。
王隊長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記住,“鬼燈”每個場景只能用一次。
光滅,它在特殊場景中就廢了。還有……使用它本身,會吸引‘血霧’更多的注意。不到絕境,別碰它!”
吳天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鬼燈”,感受著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和旋鈕上細微的阻力。
每個場景只能用一次的“鬼燈”,幾乎沒有使用代價……或許也不錯。
“成交。”吳天吐出兩個字,聲音平靜無波。
他將“鬼燈”小心地收進自己外套內側的口袋,緊貼著心臟的位置。
那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傳來,像一塊壓在胸口的墓碑。
王隊長死死盯著吳天收好“鬼燈”的動作,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是孤注一擲的瘋狂,是深不見底的悲傷,還有一絲……近乎渺茫的希冀。
他重重地坐回寬大的座椅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陷了進去,疲憊地揮了揮手。
當然,也不會讓你去白白送死,等會兒有人來帶你去一個地方,在那個地方你能見到更多像你一樣的人……
“出去吧。”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倦意,目光卻依舊銳利如刀,“記住一點。活著把信息帶回來……。”
吳天沒再說話,轉身,推開了休息室沉重的金屬門。
門外冰冷的走廊燈光涌了進來,將王隊長那張深陷在陰影和痛苦中的臉切割得更加深刻。
門在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傷與瘋狂。
吳天靠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無奈地吸了一口氣。
左臂的灼痛感依舊清晰,而胸口那“鬼燈”冰冷的觸感,像一顆埋進血肉的定時炸彈。
門在身后合攏,將王隊長那混合著瘋狂與絕望的沉重氣息隔絕。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看清來人,陸九歌那張在陰影下的臉從前方浮現。
陸九歌沒看吳天,只是走到近前,用那枯瘦如同老樹根的手指,隨意地彈了彈吳天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命挺硬。”陸九歌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鑼,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嘲弄,但渾濁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微光,卻像寒夜里的火星,短暫而真實。
“走吧,帶你去聽聽‘常識’。”
陸九歌沒說去哪,轉身便走,腳步虛浮卻異常穩定。
吳天默默跟上,走廊里只剩下兩人單調的腳步聲在冰冷的金屬壁上回蕩。
走了一段,陸九歌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沒有回頭,聲音卻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卻又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力度:
“小子,看見老王那樣子了?”陸九歌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彈著,血霧?傘?呵……那東西再邪門,它要你的命,也不過是照著它那套不講理的死規矩來。”
陸九歌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吳天,那目光帶著一股寒意。
“真正能把你骨頭縫里的油都榨出來,讓你死了都不得安生的,”陸九歌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是活人。”
“鬼物殺人尚有規則可循,人性黑暗卻無跡可覓……
他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冰涼觸感,輕輕點了點吳天的左胸心臟位置,又點了點自己蠟黃的太陽穴。
“鬼要命,干脆。人要你死,能想出無數種法子,讓你臨死前還以為自己撞了大運。
記住了,在這見鬼的世道里,寧愿信自己褲襠里的家伙什兒,也別信任何活人嘴里吐出來的漂亮話兒。
尤其是……”陸九歌渾濁的眼珠意味深長地掃過吳天藏著“鬼燈”的胸口,“……當你身上揣著別人做夢都想要的東西的時候。”
這句話如同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吳天強行維持的平靜。
吳天左臂烙印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灼痛,仿佛在無聲地印證陸九歌的警告。
吳天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的“鬼燈”,冰冷的金屬外殼硌得他掌心生疼。
陸九歌看著吳天繃緊的下頜和瞬間銳利的眼神,蠟黃的臉上似乎扯動了一下,那表情很難稱之為笑。
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散漫,卻更添了幾分蒼涼:
“老王給你的‘鬼燈’,是好東西,也是催命符。
他用這玩意兒吊著那口報仇的氣兒,現在把這口氣兒分了你一半。
是好是歹,看你自個兒的造化。我嘛……”陸九歌語氣頓了頓,聲音低得像嘆息,“……就是看你這小子,骨頭夠硬,眼神還沒被那些臟東西徹底滲透。”
順眼,提點你兩句,省得死得太快,浪費了老王那點念想。
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在前方帶路。冰冷的金屬通道仿佛沒有盡頭,兩側緊閉的合金門如同沉默的墓碑。
陸九歌枯瘦的背影在慘白燈光下搖晃,像風中殘燭,卻又帶著一種扎根于絕望深處近乎非人的韌性。
吳天跟在他身后,陸九歌那句帶著冰碴子的話在腦海里反復回響:
“鬼物殺人尚有規則可循,人性黑暗卻無跡可覓。”
每一個字都帶著陸九歌身上那股混合著陳舊煙草和死亡的氣息,沉甸甸地砸進吳天心里。
還要比胸口的“鬼燈”更冷,比左臂烙印的灼痛更清晰。
這世道,鬼物橫行,規則扭曲,但最深的寒意,原因來自同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通道豁然開朗,一扇巨大的、刻著復雜紋路的金屬門出現在眼前。
陸九歌停下腳步,用枯瘦的手指在門旁一個不起眼的感應區按了一下。
厚重的金屬門便緩緩地打開,柔和的光線混雜著汗味撲面而來。
門內是一個類似階梯教室的寬敞空間,但氣氛壓抑得如同大戰在即。
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十幾個人,分散在座位上,彼此間隔著足以沖鋒的距離。
他們眼神——空洞、警惕、布滿血絲,帶著一種剛從地獄爬出來、看誰都是惡鬼的神經質。
吳天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十幾道銳利如刀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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