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里的空氣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土腥和鐵銹味,還有那口“啞井”深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仿佛無數人低語的詭異聲響。
露營燈的昏黃光線在潮濕的墻壁上投下搖晃的影子,像張牙舞爪的鬼魅。
老陳、小雅、老李,還有蜷縮在我旁邊、依舊時不時抽噎一下的老榮。
四張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眼神里是劫后余生也未能驅散的驚惶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
我們是五個被困在地底的幸存者,像躲在腐朽樹根下的蟲豸,靠著這口邪門的“啞井”散發出的、不知是福是禍的“安全區”茍延殘喘。
我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墻壁上,左臂那灰白色的死氣在凝膠和柳三河殘留力量的壓制下暫時蟄伏,但那種冰冷的、“不存在”的侵蝕感依舊清晰。
靈臺內一片死寂,被焊死的“基點”和破損的“門”像兩塊冰冷的墓碑。
身體是沉重的、布滿裂痕的容器,里面裝著混亂的力量殘渣和更深的疲憊。
“……得弄清楚那口井。”我沙啞地開口,聲音在狹小空間里顯得異常干澀,“它到底是什么?為什么能干擾‘同步’和‘碑’的人?信息引我們來這里,不可能只是讓我們躲著。”
老陳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臉上皺紋深刻得像刀刻。
“我們也想知道。但沒人敢靠近。上次老李只是往那邊多走了幾步,回來就發了三天高燒,胡話連篇,說什么……‘黑色的水在看他’。”
旁邊的小雅抱著膝蓋,聲音帶著哭腔:“我們試過用繩子綁著石頭往下放,放了二十多米都沒到底……
繩子拉上來的時候,沾著一種……粘稠的、黑色的東西,洗不掉,還有股……說不出的腥氣。”
老李悶著頭,一不發,只是偶爾神經質地抽搐一下肩膀。
線索似乎又斷了。這口“啞井”像是一個充滿惡意的謎題,拒絕被探究。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老榮,突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防空洞深處那片黑暗,喃喃道:“……水聲……好像……變了……”
我們都是一愣,下意識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那原本低沉、混雜如低語的水聲,不知何時,變得……清晰了一些?甚至能分辨出某種……節律?像是一種緩慢而沉重的……心跳?或者……呼吸?
與此同時,我左臂那被壓制的死氣,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劇烈的、仿佛要掙脫束縛的悸動!
那股微弱的牽引感瞬間增強了數倍,像一根繃緊的弦,死死拽著我的左臂,指向“啞井”的方向!
“呃!”我悶哼一聲,右手下意識捂住左臂,感覺那灰白色的區域在皮膚下微微凸起,像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十三!你怎么了?!”老榮驚慌地抓住我的右臂。
老陳他們也緊張地站了起來,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又看看深處那片黑暗。
“井……井里有東西……”我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它在……‘叫’我……”
不是通過聲音。是一種更直接的、源于我左臂這被“外道”死氣侵染的軀殼本身的共鳴!這口“啞井”里的東西,和我身上的“污染”,是同源的?!還是……相克的?!
不能再等了!被動躲藏只有死路一條!
我猛地站起身,不顧身體的虛弱和劇痛,抓起那根破木棍,朝著黑暗深處邁出腳步。
“十三!你干什么去?!”老陳急聲喝道。
“去看看那口井!”我頭也不回,“你們留在這里!別跟來!”
“不行!太危險了!”小雅帶著哭音喊道。
老榮卻一把抓住我的衣角,眼神里雖然還有恐懼,卻多了一絲奇怪的堅定:“十三……我……我跟你去!我好像……也能感覺到一點……”
他也能感覺到?是因為他之前差點被“同步”,身體里留下了什么印記嗎?
我沒時間細想。左臂的牽引感越來越強,幾乎要拖著我的身體往前走。那“啞井”方向傳來的、帶著節律的水聲也仿佛近在耳邊。
“跟緊我。別亂碰任何東西。”我沙啞地叮囑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嘔的空氣,踏入了防空洞更深的黑暗。
越往里走,空氣越潮濕陰冷,墻壁上的苔蘚也越厚,摸上去滑膩惡心。那詭異的水聲和低語聲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在前方不遠。露營燈的光線在這里顯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腳下幾步的范圍,更遠處是吞噬一切的濃稠黑暗。
走了大概幾十米,前方出現了一個向下的緩坡。坡道盡頭,是一個更加開闊的圓形空間。空間的中央,正是那口“啞井”。
它不是一個規整的井口,更像是一個地面自然塌陷形成的、直徑約兩三米的黑洞。井口邊緣犬牙交錯,布滿了濕滑的黑色苔蘚和某種粘稠的、類似瀝青的殘留物。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爛、腥臊和某種古老礦物氣息的惡臭從井內撲-->>面而來,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
而井內的“水”,正如小雅所說,是純粹的、不反光的黑色。
像一潭濃稠的、活著的墨汁,在緩緩地、以一種違背物理規律的節律……“呼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