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澤點頭,將清亮的油脂仔細澆注在“升降臺”拉桿的銹蝕關節處。油脂浸潤,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他雙手握住拉桿,用力向后扳動。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拉桿抵抗著巨大的阻力,雖然緩慢,但卻一寸寸地被扳動了!郁堯于是立刻上前,伸出單手與他一同發力。隨著最后一聲刺耳的“哐當”聲,拉桿終于被徹底拉到底部。
轟隆隆……
舞臺中央傳來沉悶的機械運作聲。地板輕微震動,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下。只見舞臺正中央的一塊巨大地板緩緩下沉,隨后,一個漆黑的平臺托著某樣物體,沉重地升了上來。
那架三角鋼琴。
但它的樣子令人心悸。通體被烈火灼燒過,琴身覆蓋著丑陋的焦黑碳化痕跡,白色的琴鍵大多碎裂或缺失,如同腐爛的牙齒。唯有一處例外:光滑的黑色琴蓋上,似乎被什么東西精心擦拭過,刻著一行清晰而優雅的花體字:
獻給親愛的代替者
字跡深刻,邊緣甚至帶著某種虔誠的意味,與鋼琴的慘狀形成詭異對比。
郁堯的刀尖微微抬起,警惕地指向鋼琴。王越澤推了推眼鏡,強忍著上前查看的沖動,目光卻被鋼琴內部某樣東西吸引。
在燒焦的支架與琴弦之間,似乎卡著幾片焦黑的紙頁。
就在這時,
噔!
一聲尖銳走調,如同琴弦被硬生生扯斷的音符,毫無預兆地從那架破鋼琴內部炸響。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音符……不成調子,扭曲刺耳,卻隱隱能聽出是在笨拙地模仿著某首詠嘆調的片段,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痛苦和惡意的嘲弄。
與此同時,紀憐淮與林小鹿正小心翼翼地沿著過道走向第三排。
越是靠近,那股腐敗玫瑰的香氣就越發濃烈,幾乎令人作嘔。觀眾席深處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涌動著。
“就是這里了。”林小鹿聲音微微發顫,指著第七號座位。那是一個看起來與其他座位無異的破舊絨面座椅,積滿了灰塵。
紀憐淮示意林小鹿保持一點距離,自己則緩緩靠近。油燈的光芒照亮了座椅表面。她仔細檢查,座位本身似乎并無異常。她蹲下身,手指拂過座椅下方積滿灰塵的絨布墊。
嗯?觸感不對。
她摸到一塊硬物。用力一扯,一個鼓囊囊,用料考究但同樣布滿灰塵的舊式錢袋被從絨布墊的裂縫里扯了出來。袋口用細繩系緊,沉甸甸的。
同時,林小鹿似乎發現了什么。她用腳尖撥開座椅下方地面的灰燼,露出一個刻在地板上小小的數字“7”,數字的凹槽里,顏色暗沉,像是浸透了什么液體。
紀憐淮解開錢袋,里面嘩啦啦倒出幾十枚樣式古老的銀幣,上面銘刻的年份正是“1920”。而夾雜在銀幣之中的,還有一張折疊得非常仔細且質地堅韌的牛皮紙。
她展開牛皮紙。上面的字跡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依舊可辨:
保密協議:
茲收到辛克萊家族現金補償,本人自愿承諾:對星歷976年10月31日夜晚于玫瑰歌劇院發生之事永久保持沉默,絕不對外泄露任何關于升降臺鋼絲繩提前被人為鋸斷至臨界狀態之細節。如有違背,愿承擔一切后果。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簽名和手印,粗略一看,竟有數十個之多!
“觀眾……是幫兇?”林小鹿倒吸一口涼氣,錄音筆下意識地對準了那張契約。
仿佛是對她的回應般,
“嗬……”
一聲極其輕微的嘆息聲,突然從第七號座椅的下方傳來。
這嘆息聲空洞、悠長,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悲傷,與林小鹿錄音筆里剛剛播放出的環境音噪產生了詭異的共鳴。
紀憐淮猛地起身,將契約和錢袋迅速收好。線索串聯起來了!女高音演員艾琳·辛克萊并非自殺,而是被預謀殺害,而全場觀眾,用沉默和金錢,掩蓋了真相。
“去舞臺匯合!”她當機立斷,拉起林小鹿迅速返回。
當她們踏上舞臺時,郁堯和王越澤也正從鋼琴邊退開,那架鋼琴仍在自發地彈奏著令人不安的扭曲音符。
“我們發現了……”紀憐淮快速說道,同時拿出契約。
但她的話被驟然打斷,
砰!砰!砰!
化妝間方向傳來一連串劇烈的玻璃炸裂聲響,顯然是那些覆蓋住的鏡子發生了可怕的爆裂。
同時,整個舞臺乃至觀眾席下方,傳來更加響亮、更加急促的齒輪轉動和鏈條拉扯的轟鳴聲,聽起來就像某個沉睡的龐然大物正在被徹底喚醒。
四人手中的油燈,火苗在同一瞬間,毫無征兆地全部變成了幽暗詭異的藍色
冰冷的光芒映照著每個人驚疑不定的臉。
系統提示:
隱藏線索·觀眾的罪惡已整合錄入
舞臺機關·升降通道已完全開啟
詛咒之源·怨恨積聚強度提升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詭異的機械轟鳴和鋼琴雜音中顯得格外刺耳,這沉寂多時的胸針對話器終于再次蘇醒。而這一次,不止有林小鹿一人能聽見。
“快看那里!”王越澤指著舞臺后方。
只見原本升降鋼琴的位置,此刻地板完全洞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入口,冰冷的金屬階梯向下延伸,里面溢出更加濃重的白色寒氣,還有那股熟悉的、卻更加刺鼻的腐敗玫瑰味。入口旁一塊銹蝕的銘牌上,刻著“排練廳及鍋爐房”的字樣。
而那架焦黑的鋼琴,在藍色火苗的映照下,琴蓋上的刻字仿佛在流血。
獻給親愛的代替者
扭曲的鋼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仿佛在催促著什么。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下去!”紀憐淮果斷下令,“答案很可能在下面!”
郁堯第一個踏上金屬階梯,身形迅速沒入冰冷的白霧中。紀憐淮緊隨其后,王越澤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跟上,林小鹿咬著牙走在最后。
階梯陡峭而冰冷。越往下,溫度越低,空氣中彌漫的寒意幾乎能滲入骨髓。下方的空間似乎異常寬敞。
當他們終于踏到底部,眼前卻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一座龐大古老,布滿了鐵銹和閥門的鍋爐占據了大半空間。復雜的管道像扭曲的血管般四通八達,連接著墻壁上整齊排列的玻璃罐。
每一個罐子都有一人高,里面充滿了微微泛黃的混濁防腐液體。而每一個罐子里,竟都懸浮著一具蒼白的人偶。
這些人偶穿著各式各樣,但都精致華麗的歌劇戲服,面容被塑造得惟妙惟肖,卻毫無生氣。它們的眼睛空洞地睜著,透過渾濁的液體凝視著外來者。罐身上貼著標簽,標注著年份:
790年替補、795年替補、800年替補……一直延續到976年替補。
成百上千個罐子,如同某種恐怖的收藏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血腥的歷史。
中央鍋爐的控制臺上,一盞刺目的紅燈不斷閃爍,旁邊屏幕顯示著一行冰冷的文字:
焚燒系統預熱就緒,等待投料
鍋爐側面,貼著一張泛黃的操作流程指南:
1注入足量潤滑油至指定管道(12已完成-吊橋潤滑劑已注入)
2啟動吊橋機關,分離觀眾席區域(未完成)
3投放合格的‘替身人偶’至焚燒爐核心,執行凈化
“替身人偶……”林小鹿的聲音里明顯帶上了哭腔,“那些失蹤的替補演員,難道都……”
紀憐淮的目光快速掃過那些罐子,最終停留在標注著“976年替補”的那個罐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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