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忍著劇烈的疼痛,艱難地向沈琳瑯伸手,“沈阿姨,我要生了……”
她覺得腦子天旋地轉,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沈琳瑯和賀振山本來是在盤點要帶的東西,擔心有什么遺漏,聽到動靜,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瑤瑤,別怕,我們馬上去醫院!”
賀振山下意識想把人抱起來,好在還有最后一絲理智,朝著門口大喊,“阿七,快來!瑤瑤要生了!”
這洪亮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賀家。
阿七沖了進來,潘叔拿著暖壺跑了過來,聶廣連忙去開車,沈琳瑯慌亂拎起生孩子要用到的東西。
賀振山也撥打了軍區的電話,直接打給樓逢春,“樓軍長,是我,賀振山,如果賀洵不是正在執行任務,麻煩馬上給他批假,通知他來京市協和醫院,他妻子姜瑤在生孩子,萬分火急,速回。”
聽到這話,樓逢春也不淡定了,好,我馬上通知!
眾人分工明確,仿佛演練過無數次。
被阿七抱起來的時候,姜瑤已經痛到有點麻木了,神智也開始渙散。
她面色蒼白,無力地靠在阿七身上,隱約感覺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但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車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醫院的,身上那接連不斷的抽痛弱化了她對周圍事物的感知。
姜瑤冷汗直冒,被汗水沾濕的衣服黏在皮膚上,涼颼颼的。
可能是疼得久了,麻木了,她恢復了一絲意識。
一直以來,對生孩子這件事,她都是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理,也沒有多想,給自己壓力,就算偶爾有擔憂的情緒,也是轉瞬即逝,影響不到愉悅的心情。
但此時此刻,疼到說不出話來的她終于意識到,自己面臨的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她沒有辦法讓自己減輕痛苦,縮短分娩的時間,順利生產,別人也幫不了。
到醫院的時候,現場一陣兵荒馬亂。
她一眼就看到焦急上前的宗宜歡,灰色高領毛衣,白大褂,低馬尾,無框眼鏡,低調,高知。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恍惚間聽到宗宜歡問,“哪里痛?怎么痛的?”
“下腹部,有時候是一陣陣的,有時間持續痛,后背也痛……”
宗宜歡面色嚴肅,進行了一系列檢查。
后面她又說了什么,姜瑤已經有點聽不清了,只是憑著本能回答,通過只片語中,她得知,沒出現宮縮,宮口也沒開,要等。
躺在這,她感覺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魚肉,還是被抹上鹽腌制著的那種,等腌制得差不多了,才能被撈起來。
沈阿姨和阿七守在她旁邊,賀爸爸和警衛員不方便進來,在門口。
“瑤瑤,你別害怕,有什么就告訴我們,宗醫生就在隔壁。”沈琳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
“嗯。”姜瑤笑了一下,她嘴唇蒼白,顯得更加虛弱,“我有點困了,休息一會。”
“好。”
她閉上眼睛,正想睡一會,突然,腹部又開始痛起來。
下腹部發緊,發硬,疼痛,有強烈的墜脹感和壓迫感,且這種感覺逐漸增強,間隔時間慢慢縮短。
和之前的相比,這一次的疼痛和不適變得有規律。
她了解過這方面的知識,這是出現宮縮了,預示著是真的要生了!
宗宜歡進來檢查之后,也證實了這一點。
馬上就要進產房了,姜瑤也終于感覺到了緊張和害怕。
她握著沈琳瑯的手,眼眶不自覺泛紅,莫名想哭。
“瑤瑤,不怕不怕。”沈琳瑯也握緊她的手,“宗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別擔心,我們也都在外面等著你。”
“嗯。”姜瑤的眼淚倏然滑落,沒入了兩鬢的黑色長發里。
那濕了的眼眶,讓人更加心疼。
賀振山紅著眼睛,握著姜瑤的另一只手,把一枚軍功章放進她手里,“瑤瑤,這是爸在抗戰中獲得的獎章,這枚獎章,凝聚著無數英烈的鮮血,也凝聚著他們對祖國和人民的熱愛,現在,我把它給你,我相信,他們一直會保護你,保護這兩個孩子,讓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姜瑤握緊了這枚還帶著溫度的軍功章,腦海里浮現起以前看到過的那漫山遍野的無名墓碑,心里突然充滿了力量,原本那彷徨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觸碰著軍功章那堅硬卻有溫度的棱角,暗下決心,笑著點點頭,“謝謝爸。”
“不用謝,孩子,你受苦了……”賀振山眼睛更紅了,聲音也變得哽咽,溫柔地摸了摸姜瑤的頭,“我們都陪著你,別怕。”
“嗯。”姜瑤深呼吸一口氣,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就在她覺得,自己能堅強面對這一切的時候,看到慌亂跑進來的賀洵,她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
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而是委屈。
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直堅強地忍著,但一看到親近的人,就忍不住想-->>大哭。
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在家,她也下意識讓自己忘記他的存在,但直到今天,馬上就要生孩子了,孩子的父親還是不在身邊,她心里是有期待的。
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慘白,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狼狽又脆弱,賀洵心疼得幾乎不能呼吸,紅著眼握著她的手,“瑤瑤,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似的,發不出聲音。
姜瑤也哭了。
因為身體的疼痛,因為對未知的恐懼,也因為相愛之人的關心……
突然,一陣劇痛襲來。
“啊……”她痛呼一聲,下意識用力,指甲嵌入了賀洵的皮肉里。
賀洵更心疼,哭著吻了一下她的手,“瑤瑤,別怕,我和你一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