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張大爺的屋頂漏不漏雨,李三家的孩子上學路滑不滑,誰在乎?”
他彈了彈煙灰。
“前任鄉長退了,我以為,我熬了這么多年,怎么也該輪到我了。我連上任以后要先干哪幾件事都想好了,就從這個本子上挑!”
“結果呢?您來了。”
錢坤抬起頭,直視著曲元明。
“趙日峰找我,說縣里新來的曲鄉長,是李書記的人,但根基不穩,讓我們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沿溪鄉是誰的地盤。他說,只要把您擠兌走了,這個鄉長的位置,他會幫我爭取。”
曲元明的心沉了下去。
原來如此。趙日峰這一招,當真是又毒又準。
“我承認,我心動了。”
錢坤沒有絲毫隱瞞。
“我當時想,又來一個摘桃子的。我憑什么要給你讓路?憑什么我苦熬多年的心血,要給你當墊腳石?”
“所以,我去找您麻煩,一方面是趙日峰的授意,另一方面……我也想親眼看看,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要是個軟蛋,或者是個只知道擺譜的官老爺,那我正好順水推舟,把你趕出沿溪鄉。這對我,對趙日峰,都有好處。”
曲元明聽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眼前的錢坤,更真實了。
一個只講奉獻、毫無私心的人,是圣人,不存在于現實中。
“那你現在看清楚了?”曲元明靠在沙發上。
錢坤掐滅了煙頭,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清楚了。”
“從您敢在會上跟趙日峰拍桌子的時候,我就看清楚了。”
“鄉長,您跟他們不一樣。您是真想干事的人。”
說到這里,錢坤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眼眶竟然有些泛紅。
“老錢。”
曲元明給他倒上水。
“不瞞你說,我被踢到水庫的時候,也以為這輩子就這么完了。那種滋味,不好受。”
錢坤沒想到,曲元明會對他講這個。
“這個本子,不能再是本子了。”
“從明天起,上面的每一條,都得變成咱們鄉政府的工作計劃,一件一件去落實!”
錢坤抬起頭。
“鄉長!”
“您放心!只要您一句話,我老錢……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給您蹚平了!”
曲元明也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這就算咱們的君子之約。”
夜深了。
妞妞的作業早就寫完,趴在媽媽的腿上睡著了。
曲元明起身告別。
第二天。
曲元明早早去了辦公室。
敲門聲響起。
“曲鄉長,是我,錢坤。”
“進來。”
錢坤推門而入。
他手里拿著一份手繪的草圖,上面用紅藍鉛筆標記得密密麻麻。
“鄉長,我昨晚回去琢磨了一宿,這是中心河道清淤的初步方案。你看,我們從上游的王家灣開始,用兩臺挖掘機同時作業,清出來的淤泥……”
曲元明接過圖紙。
“老錢,辛苦了。你的想法很好,不過,我有另外一個安排。”
錢坤一愣。
“鄉長,您說。”
“挖掘機先不動。”
曲元明的手指點在了圖紙的另一處,那是中心河道最淤塞、也是最靠近下游農田的一段。
“今天,我們就從這里開始。不靠機器,靠人。”
錢坤的眉頭皺了起來。
“靠人?鄉長,這段的淤泥最厚,底下全是亂石,人工清……太慢了,而且眼看春耕在即,時間不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