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桑棠晚闔著眸子呢喃,手本能地往他懷里伸,眼睫微顫,可憐兮兮。
半睡半醒之間也不曉得解開他衣裳的盤扣,只在他脖頸處胡亂摸索。因為一直找不到溫暖的源頭,口中不滿地輕哼,像只撒嬌癡纏的貓兒,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趙承曦見她將醒未醒,身上冰涼。抿抿唇最終還是解了外裳,騰出手來脫下將她整個兒裹住。
桑棠晚手下意識從他衣擺探進去。碰到渴求溫暖她綿軟冰涼的手心自然緊緊貼上他勁瘦的腰。
“好暖和……”
她舒坦的喟嘆一聲,臉兒在他懷中蹭了蹭,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趙承曦僵在那處半晌。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放在他腰間的手已經捂得暖和了。他才緩緩抬起手,將她摟緊。
這一夜,桑棠晚起先睡得不好。
趴著睡不舒服,桌子太硬,手又麻,能睡得好嗎?
后來卻又睡得無比舒坦安心。馬車搖搖晃晃間,好像船兒回到熟悉的港灣,外面再猛烈的風雨也無需懼怕。
醒來時,她正躺在馬車窗下的座椅上,外面有一絲天光透進來。
她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便見趙承曦只穿著一件牙白中單,斜倚在馬車壁上,闔著眸子眼睫筆直纖長。
桑棠晚挨著馬車壁,偏頭看了好一會兒。
這廝這模樣真是好看。看多少次都不膩。
他睡著時便卸去了平日的冷漠凌厲,沒有一丁點攻擊性。看著更像個富貴人家的矜貴少年郎,很容易親近的樣子。
正出神間,忽然對上一雙黑漆漆的長眼睛,平靜淡漠,毫無情緒。
桑棠晚一驚,旋即先發制人,嘴硬道:“你……我可沒想看你,是你自己脫成這樣勾引我看的。”
他怎么忽然醒了?就看這么一小會兒還被他發現了。
這么冷的天,好好的他脫成這樣,怪她看嗎?
趙承曦不不語,只朝她身上瞥了一眼。
桑棠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趙承曦的衣裳竟蓋在了他身上。
她猛地坐直身子,提起衣裳遞過去。
“謝謝你啊,趙大人真是善良博愛。”
才說人家脫衣裳,就看到人家的衣裳在她身上,有點尷尬。
趙承曦接過衣裳,慢條斯理地穿上,口中淡淡回她:“你該謝謝你自己。”
“什么意思?”桑棠晚指著自己,睜大烏眸看他:“難道這衣裳是我從你身上扒下來的?”
他這么說不就這個意思嗎?
“不然呢?”
趙承曦系著盤扣,動作莫名燎人。
桑棠晚臉燙起來:“怎么可能?”
不是,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她怎么一點都不記得?
“主子,桑姑娘,到了。”
趙白在外頭招呼。
趙承曦不理會桑棠晚,起身整理好衣裳往外走。
“我又沒喝醉,一定是你自己脫的,然后賴在我身上……”
桑棠晚一百個不信,她要是真做了,怎么可能一點都不記得?
他肯定是誆她的!
趙承曦唇角微微勾了勾,撩開簾子大步下了馬車。
桑棠晚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跟下去。
外頭,趙承曦的手下抬著裹著白布的姚大丫。
邵盼夏扶著姚春妞抹眼淚。
“主子,已經派人去讓仵作過來。”趙白上前與趙承曦稟報,又問:“您可要先用早飯?”
趙承曦回頭瞧向桑棠晚。
桑棠晚搖頭:“我不吃。”
眼下還有一個吳文昊橫在中間。姚大丫的死因越早查明越好。盡快讓仵作驗尸定下結論,便是鐵證。誰來也推翻不得。
“去停尸房。”
趙承曦吩咐一句。
桑棠晚提起裙擺,跟著他上了臺階,一路走到停尸房。
姚大丫的尸體已然被擺在停尸臺上,蓋著白布靜靜躺在那里。
趙承曦停住步伐,皺眉過去。
桑棠晚緊跟在他身后,也停住步伐不敢上前。她左右瞧瞧,這四周陰森感比墓地有過之而無不及。
加之天氣寒冷,陰風直順著她脖領往下灌,惹得她整個后背都陰颼颼的,汗毛倒豎。
趙承曦頓了片刻,走上前去掀開白布。
桑棠晚躲在他身后探頭往前看。
姚大丫穿著一身大紅嫁衣,發絲綰作同心結,簪著絹布合歡花。臉色鐵青,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面目可怖,走得不算安詳。加上這樣的打扮,看著更是嚇人。
桑棠晚蹙眉。
她又聞到了那股香氣,梔子花的香氣。不似最開始棺材打開時那樣濃郁,只有輕輕薄薄的一點點。她仔細嗅了嗅,伸手拽住趙承曦的衣擺。
趙承曦側眸看她:“若是害怕,便先出去。”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氣?梔子花的香氣。”
桑棠晚問他。
趙承曦皺眉嗅了嗅,微微頷首:“很淡的花香。”
“這香氣是哪兒來的?”桑棠晚追著問他,又道:“娘出事時我也聞到了同樣的香氣,比這濃郁很多。夜里棺材打開時就有這樣的香氣,到底是什么?”
娘有用香粉的習慣。
但娘一慣用的是薔薇粉,梔子香是從未用過的。
當時太過悲傷,并未回想這些細節。如今再聞到同樣的氣味,自然勾起她的疑惑。
“主子,仵作來了。”
趙青在門口稟報。
“進來。”趙承曦吩咐。
仵作進來行禮:“拜見大人。”
趙承曦示意趙白。
“我來驗,你在旁記錄,若有不妥之處,你可指出。”
趙白上前與仵作說話。
桑棠晚疑惑。趙白既然會驗尸,趙承曦為什么還要叫仵作來?
她想了片刻明白過來。
趙白只是趙承曦的手下,并不是府衙的人。經了仵作的手,這個案子才算過了明路。
“請。”
趙白邀了仵作一聲,走近一些,翻開姚大丫的眼睛查看,又拿過姚大丫的手細看她指甲。
“她脖子上有勒痕。”桑棠晚探頭瞧見姚大丫脖子上被麻繩勒出的深痕,不禁開口。
趙白托起姚大丫的腦袋,將尸體稍稍側身,便見左右兩道勒痕在頸后交錯。
桑棠晚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姚大丫是被人勒死的!
即便是她這種對于斷案什么也不懂的人也明白,若是上吊了而亡,勒痕便只在前頸處。這種后頸有交錯勒痕的定是另外有人用繩子勒出。
“死者瞳仁縮小,嘴唇青黑,指甲烏青。系先中毒,后被人以小拇指粗的麻繩鎖頸窒息而亡。”
趙白很快得出結論。
“沒錯。”
那仵作一手持筆,飛快地在冊子上記錄著。
“可知這是什么毒?”
趙承曦詢問。
趙白和仵作都皺起眉頭,齊齊看向面前的尸體。
“這毒藥有一股梔子花的香氣,最初很濃郁,但很快就會變淡。”
桑棠晚開口提醒。
她很想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毒藥。娘親出事那日,身上為什么會有這種毒藥的香氣?
趙白和仵作都吸了吸鼻子。
梔子花香氣已經殘留無幾。
仵作將尸體仔細查看一番,搖搖頭道:“大人,只認識常見的中毒癥狀,譬如砒霜、鶴頂紅一類的。這有梔子花香的毒藥,請恕小人學藝不精,實在是聞所未聞吶。”
“主子。”趙白似乎想起什么來:“趙青在京城有一次辦事,有一位死者似乎也是中的這種毒?趙青,來。”
他說著朝趙青招手。
趙青走進門來,朝趙承曦行禮:“主子。”
“你是否記得有一次你查案,有死者身中梔子花香的那種毒……”趙白開口提醒他。
趙青有些迷茫:“花香毒?”
“宰相大人被冤枉那次。”趙白再次提醒。
桑棠晚盯著趙青,等他說出答案。
她知道,趙白所說的“宰相大人”是當朝宰相任坤。
“我想起來了。”趙青恍然大悟:“你說那個蝕骨梔毒。那個毒藥無色無味,也無解。中毒之人會在三個時辰之內發作,當中若是見血,會有濃郁的梔子花香散發。若沒有見血,尸骨也會散發香氣。”
那件事是他經手,所以他記得這種毒藥。
“蝕骨梔毒。”
桑棠晚垂眸默念這四個字。
誰會給娘下這樣的毒?
那日清晨,馮興懷在,娘同他一起用了早飯。
除了馮興懷之外,便只有辛媽媽和曲綿綿。
是這三人當中有人在娘的早飯里動了手腳?誰有動機這樣做?
“時宴。”
此時,吳文昊走了進來。
趙承曦朝他看過去。
吳文昊走上近前,看到姚大丫的尸體不由愣愣的:“這是……”
“這便是冥婚受害者的尸體。”趙承曦淡淡道:“我已經讓仵作驗過。系中毒外加繩索勒頸而亡。吳兄可以下令拘捕姚大丫的父母以及高家人,另有三名人犯已經到案。”
吳文昊拍拍腦門,懊惱道:“早知我昨日便不喝酒了。老師吩咐了,我來之后你什么也不用做,一切都交給我。你這樣讓我怎么和老師交代?”
喝酒真是誤事。
老師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到了定陽接任之后,便將趙承曦手頭所有事務接過來,等老師的吩咐再辦事。
他昨晚貪杯,趙承曦便得了空子,將事情又往前推了一步。
老師若是知曉,必會不喜。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便可。”
趙承曦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