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坤又是桑棠晚的父親。
他心中一時竟有了幾許罕見的迷茫。
“那件事情過去之后,柚柚的娘親還繼續留在京城,替他打理著所有鋪子的事務和賬目。”馮興懷平靜了一會兒,又接著道:“如果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她們母女就不會離開京城。可是后來,你長大了,你和你的父親一樣出色,驚才絕艷。任坤覺得很多事情瞞不住,甚至懷疑你已經有所察覺。”
“他打算對我動手?”
趙承曦猜到了。
之前有一段時間,他發現任坤對他的態度有點奇怪。任坤對他有一種很虛偽的好,平日相處心里總有些說不清的不適。
后來,這種感覺又消失了。
他并沒有追究。
現在看來,應該是那時候任坤對他動了殺心。
“對。”馮興懷點頭:“他覺得,你察覺到他就是你的殺父仇人之后,不會放過他。所以打算先下手為強。他讓柚柚的娘親利用柚柚,對你下手。柚柚的娘親原本對楚家被滿門抄斬之事心懷愧疚,聽到他的計劃,更是拒絕。”
這里面所有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這會兒說來也是流流下水。
“所以,任坤就讓人捏造了桑家所出的字典里冒犯了皇家的名諱,想讓柚柚她娘親屈服。”
馮興懷握緊了拳頭。
也怪他無能,那么多年都沒有能幫助桑如枝。
如果他有能力對付任坤,她們母女也不用吃那么多的苦。
“所以,字典的事情是你栽贓的?”
桑棠晚轉頭看著任坤,眼底滿是恨意。
難怪,那時候她總是不理解娘親。
抄家就抄家了,以娘親的本事,東山再起根本不在話下。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娘親為什么要跑到定陽那么遠的地方去,甚至還試圖讓她到西域去。
現在一切都明了了。
娘親想遠離任坤,不想再和任坤有任何的牽扯。
她眼睛紅了。娘親完全可以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她,她一定會聽話和娘親去西域的。
現在她才知道,娘親心里有多苦。
任坤他真的,不配為人!
“是又如何?”任坤不以為然:“她既是我的人,便該聽我吩咐。敢違逆我的意思,我沒有當場要她的性命,就算不錯了。”
他只在意自己和自己手里的東西。至于別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你該死!”
桑棠晚雙眸通紅,也不管脖頸上的匕首,轉身抓住他手腕便要將他推倒。
她要任坤死!
奈何,她終究是個女子,比不得任坤力氣大。
任坤輕易便將匕首抵了回去,刀鋒摁在人脖子上冷聲威脅:“再亂動我殺了你!”
桑棠晚喘著氣,目光恨不得化成刀子,將他割成碎片。
“這么恨我?”任坤笑了一聲:“馮興懷說得不夠完整,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
“你想說什么?”
桑棠晚恨恨地問他。
“你不是一直對你娘親的死耿耿于懷嗎?”任坤慢條斯理地道:“我今天,就讓你耿耿于懷一個明白。”
“什么意思?”桑棠晚警惕地望著他,語氣更冷:“你到底想說什么?”
娘親的死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她心念急轉,但始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我告訴你吧。”任坤看她這樣,越發得意:“你是不是以為,你娘親的死的是李進福,是曲綿綿?”
“還有誰?還有你?”
桑棠晚眉心緊皺,死死盯著他。
“具體地說,是我派過去的人。”任坤緩緩道。
“不可能。”桑棠晚搖頭。
她不信。
那天早上,和娘親一起吃飯的是馮興懷。
在她心里,馮興懷才是他的親爹。
馮興懷有多疼她、對娘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數。馮興懷就算是對他自己動手,也不可能對她娘親動手的。
任坤一定是在挑撥離間。
“你現在信口胡有用嗎?柚柚不會信你的。”
馮興懷站起身來。
他也以為任坤是在栽贓他,為了挑撥他和桑棠晚的關系。
“我說是你了嗎?”任坤笑看了他一眼:“那天,你不是獨自一人去找桑如枝的吧?”
“你,你是說……”
馮興懷聽到這里,腿下一軟,幾乎摔倒在地上。
幸虧趙青在他身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是你派去監視我的人……”
他忽然明白過來了,喃喃自語,心中自責到無以復加。
那天,任坤安排他去,其實是給了他任務。讓他下毒毒害桑如枝。
因為,任坤察覺到趙承曦在追究自己身世的事。覺得桑如枝不可靠,欲除之而后快。
但他又怎么忍心對桑如枝下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
他根本就沒想到,任坤會讓那個監視他的手下給桑如枝下毒。
“你總算聰明了一回。”
任坤哈哈笑了一聲。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反而更加從容不迫起來。
“所以,我娘所中的毒根本就不是曲綿綿下的,而是你手下的人下的毒?”
桑棠晚明白過來,驚訝又心痛。
娘親到底和怎樣的一個人在一起了?
何止是糊涂?
娘親為什么會看上任坤這樣一個……她不知道該如何罵他。
她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李進福手底下的人,在街上對娘親行刺。
她聞到了那種香氣,趙承曦便替她查到香氣來自于什么毒藥。
后來查到曲綿綿頭上。
曲綿綿確實因為一直愛慕馮興懷,而對娘親心懷恨意,給娘親下了毒。
但那天的豆腐腦,娘親并沒有吃。
辛媽媽后來和她說過這件事,說娘親好像沒有吃過那碗豆腐腦。
但是,娘親的確是中了那種毒。
她那時候一直以為是辛媽媽記錯了,又或者是娘親吃得少,辛媽媽沒看出來她動過那碗豆腐腦。
現在看來,娘親確實沒有吃豆腐腦,被下毒的是其他的飯菜。
誰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任坤實在太過陰狠毒辣。
而娘親,也是真的可憐。
那一個早上,竟然有三撥人想要她的性命,換成誰都會在劫難逃。
“是又如何?當初在京城時,她便滿心是對楚家的愧疚。趙承曦要是查到她頭上,少不得她會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不如一舉除掉她,倒也太平。”
任坤已經不將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這般逆天之也說得理直氣壯。
桑棠晚胸口絞痛,面色慘白,她實在替自己的娘親不值得。
“在你心里,我娘親到底算什么?”
任坤這般畜生行徑,早該受報應。老天爺是沒長眼睛嗎?
“什么也不算。”
任坤不屑地開口。
桑棠晚咬緊牙關,烏眸之中滿是恨意。她現在就想奪過任坤手里的匕首,反手刺回去,殺了他為娘親報仇!
“你為什么讓我做你的學生?”
趙承曦忽然出詢問,語氣淡淡。
“為什么?”任坤嘲諷地笑了一聲:“當然是看在你天資聰穎,能為我所用。你的父親能有那樣的成就,虎父無犬子,你又能差到哪里去?可惜啊,你還是太聰慧了……”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他看中趙承曦的聰慧,打算利用起來。卻也敗在趙承曦的聰慧,被他察覺出了端倪。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也不會怨天尤人。
只會看下一步該往哪里走才是最好的。
趙承曦聽了這個答案,面上并沒有什么情緒,只問道:“要什么條件,可以放了她?”
任坤若真想殺桑棠晚,不會拖到現在。
殺了桑棠晚,任坤也活不成。
所以,任坤肯定是要拿桑棠晚交換東西的。
“爽快。”任坤也不遮掩:“現在立刻讓人拉貨過來,把這條船裝滿。我乘這艘船走。”
這條船這么大,拉一船的貨物到海外去,足夠他度過余生。
到了海外,不是大晟的國土,沒人能管得了他。
又是新的開始。
他甚至有些憧憬。或許到了海外,他會有比現在更高的成就。
“好。”
趙承曦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吩咐。
“別答應他!”
桑棠晚卻忽然出阻止。
這條船,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好不容易才做出來。
任坤就這樣拿走了她現成的東西,她如何能甘心?
而且,任坤走了,她要怎么給娘親報仇?
她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的!
“閉嘴!你敢阻止,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任坤惡狠狠地威脅。
“你殺!”桑棠晚不僅不怕,反而往前逼了一步,將脖子湊得更近了一些:“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殺了我,你也別想活下去,咱們大家一起死!”
理智告訴她,這樣做很危險。
任坤被逼急了,或許真的會傷害她。
但想起娘親所遭受的一切,她不要什么理智了。她要任坤死!
任坤應該輕易不敢殺她,畢竟殺了她任坤必死無疑。
只要她讓任坤亂了方寸,趙承曦便可以趁機動手。
這一點,她不需要向趙承曦確認,也能認定。
“你別逼我!”
任坤咬著牙,目露兇光。
“別傷害她,我答應你……”
趙承曦難得露出急切的神色,抬手阻止。
“哥哥,你放開柚柚,要抓就抓我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語氣既膽怯,又勇敢。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媽媽……”
桑棠晚轉頭看過去,眼底滿是茫然不解。
辛媽媽喊任坤什么?“哥哥”?他們居然是兄妹關系嗎?
那辛媽媽為什么那么害怕任坤?
想到此處,她連忙出:“媽媽,你別過來,我沒事……”
她心中酸澀又感動。
辛媽媽最怕任坤了。這會兒跑過來,鼓足勇氣開口,也是為了她。辛媽媽沒有說假話,真的拿他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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