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看來,任坤恐怕也不是真正的兇手。
嘉正帝脫不開關系。
任坤愣了一下,似乎清醒過來。
他忍著痛,喘息著道:“倘若我說出實情,你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與其這樣痛苦地活著,沒有盡頭。
他情愿死。
“可以。”
趙承曦垂眸俯視他,片刻后準了他。
任坤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坐著。
“滅楚家滿門的事,確實是我做的,但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暗示我這么做的……”
他將當初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他已是將死之人,這些事藏在心里,也只會帶進土里。
他忽然覺得沒什么意思,說就說出來吧。
“你們應該知道,先帝在世時,皇位是打算傳給太子的。咱們這位陛下當時并不是太子,他的位置……”
那時候,楚老將軍還在,可楚大將軍一起為國效力。
楚大將軍的妹妹,嫁給了當時還是王爺的嘉正帝。
嘉正因為一直被太子追殺,只能被迫篡位。
楚大將軍父子從中出了不少力,說是第一大功臣也不為過。
所以,嘉正即位之后,便重用他們父子,他們父子可謂掌管了大晟的半壁江山。
但不可否認的是,楚大將軍父子對嘉正帝的確是一片赤膽忠心。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
但從楚大將軍的妹妹生下淮王之后,一切都變了。
嘉正帝開始起疑心。
因為他地位不正,是篡權奪位來的,楚大將軍父子都參與在其中。
這么一看,他就有一個好大的把柄落在楚大將軍父子手中,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而且楚家兒郎驍勇善戰,嘉正帝也擔心,當年的事情會重演。楚家會幫助淮王殺了他,從而謀權篡位。
嘉正帝因為此事,每日不能安枕。
任坤看出他的憂慮,表示愿意分擔。
那時候,任坤只是個三品官,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要得到皇帝的青眼。
而嘉正帝呢,也正需要培育自己的勢力,和任坤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于是,他們設下了讓楚大將軍帶武器進攻的毒計,順理成章地將楚江滿門抄斬。
“因為這件事,實在經不得細究。”任坤最后道:“陛下為了轉移群臣注意力重用宦官用重典,以至于朝中人人自危。大家都自顧不暇,也就沒有人追究出家的事情了。”
桑棠晚聽到這里,隱約想起來小時候曾聽娘親說過,宮里那位喜怒無常,動不動血濺五步,是切切實實的伴君如伴虎。
原來,這里面還有這樣的事。
這么說來,嘉正帝才是罪魁禍首。都說帝王家無情,嘉正帝也太無情了些,竟然將幫他的人趕盡殺絕。
“他現在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桑棠晚不由看趙承曦。
楚家人幫助淮王即位,是嘉正帝最不想看到的,但真切地發生了。
嘉正帝肯定不甘心,所以才會反悔將淮王關起來。
“應該是。”趙承曦回頭看她,忽然拉過她的手:“隨我進宮去。”
他本想讓人保護桑棠晚離開。但又不放心桑棠晚自己待著。
最終還是決定帶她一起。
“你說好給我個痛快的!”
任坤忽然大叫。
因為,他被人拖起來跟著走,渾身實在痛得厲害。
他已經痛不欲生,一心只想求死。
趙承曦回頭看了趙白一眼。
趙白回過意來,拔下腰間的長劍,指著任坤。
任坤閉上了眼睛。
趙白正要出劍。
趙承曦忽然出:“讓他自己動手。”
趙白愣了一下,將手里的劍丟給了任坤。
任坤緩緩睜開眼,看了一眼桑棠晚,慘笑一聲。
“你倒是好福氣。他怕你將來想起來怨恨他,不想讓我死在他手里。真是挺在乎你的。”
桑棠晚冷笑一聲:“我恨不得親自動手,對你除之而后快,又怎么會怨恨他?我只會感激他。”
她對任坤沒有一絲一毫父女情意。任坤就別癡心妄想了。
任坤笑了一聲:“我自私自利,得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他說罷,拿著劍對著自己的小腹部猛地刺了下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緊接著一頭栽倒在地。
徹底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讓人找個地方埋了。”
趙承曦吩咐一句,這才帶著桑棠晚上了馬車。
“咱們要不要繞道?”
桑棠晚來不及回想這一切事情,又趕忙問趙承曦。
方才,趙承曦那個手下說,嘉正帝已經派禁軍過來了。
如果不改道,半路遇上不免又是一番打斗。
“不必。”趙承曦低聲道:“禁軍大多數是我的人。”
“也就是說,嘉正帝手上沒幾個人了?”
桑棠晚眨眨眼,好像有點明白過。
“也有一些,不過是宮內的,多數是太監,不足為患。”
趙承曦對她并無隱瞞。
“那要照這么說的話,淮王就是你的表弟?”
桑棠晚捋清楚了這其中的關系。
聽趙承曦說得輕描淡寫的,她也就不擔心接下來的事情了。
趙承曦做什么,都是手到擒來。此次,當然也不例外。
“嗯。”趙承曦點頭。
“誒?”桑棠晚忽然好奇:“那你之前一直幫著他,你又不知道他和你有血親,為什么會選擇他?”
“我也不知。”趙承曦搖搖頭道:“只是最開始,他跟我有接觸時,就很依賴我。我看他,也有幾分可憐。”
“可能,雖然你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但冥冥之中還是有些感應的吧?”
桑棠晚猜測道。
趙承曦點點頭:“或許是。”
兩人很快到了宮中。
門口站著兩隊禁軍,嚴陣以待。
桑棠晚看著仗勢,還有點膽怯。
跟著趙承曦走到近前。
那一眾人忽然動起來。
桑棠晚嚇了一跳。
卻見那群人是上來對趙承曦行禮的。
“見過安國公。”
桑棠晚失笑。她還是太膽小了些,別人上來行禮,她還以為人家要動手。
“免禮。里面情況如何?”
趙承曦詢問。
有人上來稟報道:“陛下還在紫宸殿躺著。淮王殿下被人帶下去,關在了后面的房間里。有幾個太監守著。我們派人在邊上看著了,淮王殿下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趙承曦點點頭。
“那淮王妃呢?”
桑棠晚忍不住問了一句。
楊幼薇已經嫁給了趙寧玨,現在是貨真價實的淮王妃。
“王妃娘娘在王府中,有人保護著,淮王殿下沒有讓她進宮來,就是擔心會有危險。”
立刻有人回答。
桑棠晚點點頭,放了心。
“走吧。”
趙承曦帶著桑棠晚跨進宮門。
桑棠晚已經許久沒有進過這個地方了,好奇地左右瞧著,一路走進紫宸殿。
“大膽……”
幾個太監守在門口,看到趙承曦光明正大地走進來,一個小太監不由大喊。
“大什么膽?你才大膽!”
大太監一巴掌扇在他腦袋上,連忙走過去對趙承曦行禮,姿態謙卑,跟個哈巴狗似的。
“奴才見過國公爺。陛下在里頭呢。淮王殿下現在很安全,國公爺不必擔心。”
他一邊對趙承曦討好地笑,一邊在心里罵方才開口的那個小太監是個蠢貨。
現在,陛下已經病入膏肓了,淮王得到安國公的支持,肯定會榮登大寶。
傻子才會向著陛下。
“嗯。”趙承曦點頭:“我進去看一下。”
“要不要奴才們陪您進去?他現在有點暴躁。”
那太監連忙問。
“不必。”
趙承曦牽著桑棠晚走進紫宸殿。
桑棠晚觀察左右。
紫宸殿還像從前一樣富麗堂皇。但看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嘉正帝,這光鮮亮麗的大殿內,好像又沒了什么光彩。
“你,你……”
嘉正帝臉色灰敗,大概是看到趙承曦這樣大搖大擺走進來很生氣,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是楚擎蒼的兒子。”
趙承曦語氣淡淡,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該死!”
嘉正帝一拳捶在床上。
“的確。”趙承曦目光沒有溫度,只是盯著他:“忘恩負義之輩,本就罪該萬死。”
“朕是天子!”
嘉正帝大怒。
“你的天子之位是如何得來的?”趙承曦只問這一句。
嘉正帝氣得胸膛起伏。
“你是故意的,故意支持朕煉丹,好讓朕早點死……”
他迷戀長生之術,沉迷于煉丹。
朝中很多大臣都反對。
趙承曦最初也反對,后來突然就支持他了。
這也是他后面為什么信任趙承曦的緣由。
現在才明白,趙承曦根本就不是對他忠心,只不過是想他早死,早點給淮王騰位置。
“對。”趙承曦徑直承認:“所以,陛下該上路了。”
“你,朕身子還可以,你敢謀權篡位……”
嘉正帝撐起雙臂,掙扎著要坐起身來。
趙承曦往前一步,拿起一顆有半個雞蛋那么大的藥丸,捏住他下巴塞進他口中。
直接將他余下的話塞了回去。
“唔……”
嘉正帝透不過氣來,痛苦至極,瘋狂地掙扎。
可那又有什么用?
不過片刻,他便一命嗚呼!
趙承曦轉過身走到門邊,面無表情地朝外道:“陛下貪食丹藥,不幸窒息而亡。”
三日之后,淮王即位。
桑棠晚的貨船帶著貨物順利出發,將東西賣到了海外。
年底,她和趙承曦悄悄拜了天地。
高堂拜的便是辛媽媽和馮興懷。
值得慶幸的是,辛媽媽身子起先似乎有些支撐不住,后來竟逐漸好起來。
半年下來,已經近乎痊愈。
三年之后,桑棠晚的鋪子開滿了整個大晟,她成了大晟第一女商人,也是大晟首富。
至此,她并不需要再對外隱藏她和趙承曦之間的關系了。
趙承曦不肯虧待她,還是讓人下了聘禮,為她補了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三年后,兩人抱了一雙兒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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