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迎親到現在,陸清容一直都以蓋頭掩面,默不作聲。
不知為何,蔣軒心里竟有些隱隱的擔心,萬一那層紅布之下遮蓋的面容不是之前幾次見到的人,又該如何是好?
此時的蔣軒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擔心是有多么的荒謬,也忘了自己之前曾經對吳夫人一手安排的婚事抗拒到打算去陸府勸退陸清容……
而陸清容卻還在為自己適才的無措之舉而懊惱,完全沒注意到此刻蔣軒的呼吸也遠不及剛才那般平穩。
好在榆院沒有賽龍舟時的景湖那么遠,青綢小車沒過多久就停住了。
早已在榆院門前等候多時的葉媽媽和綠竹等人,正站在車前等著迎接兩位新人出來,卻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看得有些愣住。
只見車簾打開之后,陸清容就如同小兔子一般沖出,都沒用人扶就自己跳了下來。
而跟在他身后的蔣軒則是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獨自一人抱著大紅喜綢,慢條斯理地下了車。
看到葉媽媽和綠竹有些詫異的神色,蔣軒反應倒是快,連忙把喜綢的另一端向陸清容手里遞去。
陸清容則是想也不想,一把就抓了過來。
這動作不禁又讓葉媽媽和綠竹看得有些茫然。
這時坐在后面車上的狄夫人等人方才陸續下車,眾人一起簇擁著二人進了新房。
新房之中也同樣十分熱鬧。
按照大齊朝的習俗,在新房之中還有揭蓋頭、撒帳果、喝合巹酒等等一系列事情,而只有賓客之中身份較為尊貴的婦人,才能在新房
里觀禮。
新房就是以往蔣軒所住的內室,準確的說是內室的里間,此刻陸清容正端坐在里間的喜床之上。
狄夫人端著放了一柄白玉福壽雙慶如意的托盤,走到床邊的蔣軒面前。
隨著蔣軒干脆利落地用那如意揭開了蓋頭,內室之中開始不斷有人說著吉祥喜慶的祝福話。
“新娘子可真漂亮!”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
就連蔣軒都在心里跟著點了點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陸清容了,從小時候那個圓圓滾滾的小胖妞,到兩年前梨春院偶遇時的略顯嬌憨,再到前些天去陸府相見時的淡然犀利……
只是此時的陸清容倒像是與以往都不大相同,在那唇紅齒白、鬢若堆鴉的面龐之上,如水般的雙眸竟然罕見地帶了一絲羞怯之色。
而這次蔣軒沒看錯,陸清容的確是害羞得有些心跳加速。
她此刻正在心里暗忖著自己,方才喜帕被揭開之時,蔣軒的神色未見異樣,倒是自己的心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
今日的蔣軒在大紅喜服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風度翩翩,神采英拔,往日那副漫不經心的戲謔之色全然無存,反而感覺十分彬彬有禮。
只見他的頭發用一頂玄色發冠束與頭上,五官如刀刻般輪廓分明,英挺的鼻梁,嘴唇輕抿,眉分八彩,目若朗星……
這樣一副相貌,任誰見了都會錯愕一番的吧。
陸清容心中暗道。
怪不得名聲不好,卻總是女學閑談之時被提及最多的人……
新房之中本是十分熱鬧,這二人卻都各想各的走起神來。
狄夫人見狀連忙過來吩咐丫鬟們開始撒帳,顧名思義,也就是將紅棗、花生、桂圓、栗子、石榴之類撒向喜床,取其諧音,早生貴子,吉祥如意。
見陸清容還一直盯著蔣軒在看,狄夫人一邊繼續指揮著丫鬟們撒帳,一邊站在陸清容身旁,給她介紹起屋中幾位主要的女賓。
“這位是燕國公夫人,這位是燕國公府的大奶奶,這位是武定侯夫人,這位是承平侯夫人……”
屋中本就人多,狄夫人這么個介紹法,陸清容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好在今日新人最大,也不用起身行禮。
只有在狄夫人提到“安樂侯夫人”的時候,陸清容才特別注意了一下。
這便是吳夫人的娘家人了。
看著眼前這位穿著遍地金妝花褙子、秋香色綜裙的婦人,年逾四旬,發髻之上戴著不止一只赤鑲石榴石的流蘇簪子,而其上的石榴石越大,就越顯得她那雙垂目三角眼尤其的小。
這位安樂侯夫人的面相,倒是和她心中對吳家人的想象甚為吻合。
陸清容很快便收回思緒,因為要喝合巹酒了。
兩盞酒杯以彩結連之,二人互飲一盞。
這次陸清容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從始至終看都沒看蔣軒一眼,按照狄夫人所講的規矩,拿起來就一飲而盡。
可當她用余光觀察蔣軒之時,才發現他竟是比自己喝得還要快一些。
無論如何,合巹酒過后,新房之禮也就完成了。
接下來蔣軒要回到前院宴客,而她就可以待在這里好好歇一歇,陸清容一想到此,終于有了一絲輕松。
但很快她就輕松不起來了。
原本要跟著屋中女賓一起走出新房的蔣軒,才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站在她面前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著:“你自己先歇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留下一臉呆滯的陸清容,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什么?他還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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