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在殿前等了兩柱香的工夫,終于“碰到”了正要出門的尹屏茹。
今日尹屏茹穿了件淡青色繡梅花暗紋褙子,水色綜裙,頭發挽的墮馬髻,只簡單帶著一副赤銀點翠頭面,顯得格外低調。
而在她身旁,還跟著一身藕荷色衣裙,梳著雙螺髻的陸芊玉。
二人見到吳夫人,皆是一愣。
當初吳夫人為了靖遠侯的病情,各種請道士做法的事,京城之內早已無人不知,如今在佛門之地見到她的身影,怎能不讓人驚訝。
吳夫人笑著上前:“原來是親家夫人!咱們果真是有緣呢!我這正要去后院坐一坐,歇息片刻,親家夫人可愿同行?”
尹屏茹念著兩家這層關系,自然不好推辭,便領著陸芊玉和她去了光隱寺的后院。
在湖邊的假山旁,尋得一處石桌,三人圍桌而坐。
吳夫人仿佛真的只是要坐一坐,并沒有先說話。
倒是尹屏茹忍不住心下疑惑:“素聞靖遠侯夫人信奉道教,今日如何來到了此處?”
吳夫人這才順勢擺上一副悲容,愁眉苦臉地說道:“我這也是沒轍了,總想著各路神仙都拜拜,說不定就真有能靈驗的!”
尹屏茹雖不認同這種做法,但也愿聞其詳。
吳夫人接續說道:“世子已于今日一早啟程,前往漠北,想必親家夫人也是知道的。咱們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忌諱什么了。據說,那番蒙人大軍早已撤退,如今想要與他們一戰,勢必得深入漠北,那是何等兇險!皇上這邊克敵心切,只是苦了戰場上拼殺的將士們……”
尹屏茹何嘗不知道這些,此時只能勸道:“夫人莫要太過擔心,既然皇上欽點了世子出征,必是相信他有此能力的。”
“但愿如此。”吳夫人的面色不見緩和,“只是世子的身體又……當初咱們兩家結親,本就有著幾分沖喜的意思,如今不過短短一年,又能好到哪里去?就算這身體不是問題……想起當年侯爺去西北平叛之前,身體硬朗不說,比世子此次還要信心百倍,卻不還是……”
吳夫人說得悲悲戚戚,乍一聽有些前不搭后語,實則都是她精心預備的辭。
尹屏茹的心情,著實因她的話變得低沉許多。
一旁的陸芊玉,更是忍不住緊鎖了眉頭,心中異常擔憂,難道自己這個妹夫,還真是接了個有去無回的差事?
吳夫人將面前二人的變化看在眼里,進而說道:“還有一事,在我心里頭難以釋懷……”
沒有繼續往下說,吳夫人面露難色地看了一眼陸芊玉。
尹屏茹會意,讓陸芊玉帶著丫鬟先去寺院門口等她。
看著陸芊玉走遠,吳夫人方才接著道:“世子自小喪母,原是個可憐之人,我也一向對他百般疼惜。殊不知,竟是讓他行事越發任性,從小到大,看中的東西,就必須得到才肯罷休!”
尹屏茹眉間微蹙,覺得自己所見的蔣軒并非如此,卻又想起早先聽過的那些關于他的傳……
也不給尹屏茹反應的時間,吳夫人便將“蔣軒贈帕賀清宛,邱沐云上門要平妻”的事一口氣講了出來。話里話外,竟是把這平妻當成了既定事實。
尹屏茹瞬間僵在了那里。
邱沐云、賀清宛、平妻……這些猶如劍刺一般的話語,在她腦中轟然作響。
吳夫人心中冷笑,臉上懊惱之色不褪:“當初府上四小姐為了世子的康健,頂著‘沖喜’的名頭嫁進來,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卻不曾想,終是我們對不起陸家……說句誅心的話,今早聽聞此事,有一瞬間,我甚至想過若是讓那孽子戰死沙場……”
尹屏茹勉強回過神來,卻是愁容滿面。
“我這也是一時急火攻心……”吳夫人先解釋了一句,繼而保證道:“不過您放心,若是世子真的難逃此劫,他媳婦的地位絕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無論過繼了誰家的孩子,她這世子夫人以及未來侯夫人的位置絕是跑不了的!”
語畢,吳夫人心中長舒一口氣。
她準備的話,全說完了。剩下的,就要靠尹屏茹自己消化了。
只要尹屏茹不傻,這話中的意思不自明。
尹屏茹默不作聲,看不出喜怒。
假山背后偷聽了好半天的陸芊玉,早已憤慨異常。
剛才忍不住好奇,且又替陸清容擔心,這才繞了一大圈回來偷聽,沒承想卻是講的那靖遠侯世子要娶平妻!
再也聽不下去,陸芊玉拂袖而去。
丫鬟荷葉連忙跟上,就聽見二小姐氣呼呼地說道:“這靖遠侯府怎么回事?就因為侯爺有個平妻,兩個兒子也必須人手一個?這是想讓全京城的官宦人家笑掉大牙不成?”
而坐在吳夫人對面的尹屏茹,遠沒有她那么激動,反而面色平和地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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