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簾,手指撫過前襟。指尖在顫抖。
他需要一個動作來掩蓋自己。
“咳”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喉嚨發疼。聲音沙啞,發顫,暴露了他的心緒。
“本來孤來,就只是為了調解。”
他放慢語速,開口說道。
“與朱御史之間,也并無沖突。”
他說這話時,視線從廊柱移到地磚,再到燈籠,始終避開朱煐。
他不敢看。
他怕一看到那雙眼睛,自己就會崩潰。
他怕被對方抓住破綻,再次發難。
“既然朱御史不愿意調解,那算了。”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很快,想了結這個話題。
話音落下,他轉向身側。
“黃大人,齊大人,你們以為呢?”
他的目光落在黃子澄和齊泰的臉上,帶著求助。
快,附和孤。
快,讓我們離開這里。
黃子澄心臟一跳。
他讀懂了朱允炆眼中的羞憤、無奈與懇求。
血沖上頭頂。
他挺直腰板,脊椎發出一聲響。
“我等不行強人所難之事!”
黃子澄的聲音洪亮,掃去頹唐。
他抬起下巴,掃了朱煐一眼。那眼神像在說,不是我們怕你,而是不屑與你計較。
“朝中雖有誤會,可道歉也倒了。”
“我等,已然問心無愧。”
他一字一頓,想用這種態度挽回顏面。
既然對方不給太孫余地,他們也不必再低聲下氣。
風卷起街上的枯葉。
黃子澄咬緊牙關,兩腮的肌肉抽搐。
他輸了。
輸得徹底。
對方沒有給臺階,那張年輕的臉上是蔑視。
到了這個地步,求和或放狠話,結果都一樣。
對方不在乎。
他不想再丟掉最后的體面。
黃子澄心中冷哼,決心將這梁子結死。
日后,總要清算。
他拂了拂袖,壓下屈辱與怒火,眼神漠然。
齊泰沉下臉,但比黃子澄沉得住氣。
他的視線在朱煐臉上刮過,最后定格。
“中興侯,告辭。”
聲音冷硬。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
“你的脾氣一般,但你的能力,我齊某認可。”
他用“認可”二字,既表達了不滿,也拋出了招攬。他是在告訴朱煐:你這匹烈馬,若肯收斂,我齊泰可用你。
說完,齊泰不再看朱煐,料定對方能懂。
他向朱煐拱了拱手,動作很小。
隨即他轉身,袍袖在風中鼓起,發出聲響,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黃子澄與齊泰相繼離去,只剩朱允炆一人。
他看著兩位老師的背影,又看看對面的朱煐,心臟被攥緊,呼吸困難。
兩位老師走了。
他們用行動告訴他,剩下的事,需要他這個皇太孫自己收拾。
這也是給他一個與朱煐單獨說話的機會。
朱允炆胸膛起伏,他吸入一口氣,壓下心跳。
他擠出勇氣。
他挪動發軟的腳步,走到朱煐身邊。
距離很近,他聞到朱煐身上的皂角味,還有一絲血腥氣。
這味道讓他頭皮發麻。
“朱御史”
朱允炆的聲音很低,帶著顫抖。
他強迫自己直視朱煐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邃的眸子,他感覺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穿了。
“先前,是孤小覷了你的本事。”
他組織著語,每個字都說得很用力。
“你有這般能耐,孤孤答應你,日后朝堂之上,必有朱御史你揚名之地!”
這番話,朱允炆說得很懇切。
眼神里,有拉攏,有儲君的氣度,也藏著忌憚。
他這是在投資,也是在賭博。
他賭朱煐是臣子,需要施展抱負的舞臺。而他,未來的天子,能給予這個舞臺。
只要能穩住朱煐,今日的屈辱便不算什么。
然而,他面對的是朱煐。
朱煐的視線收回,落在朱允炆的臉上。
他沒有去分析話里的利弊與真假。
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朱煐的嘴角勾起。
那不是笑,是譏誚。
都到了這個份上,還在畫餅,搞帝王心術。
看來,方才的教訓還不夠。
他還沒明白,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也罷。
那就讓他死心。
朱煐掀了掀眼皮,翻了個白眼,沒把皇太孫放在眼里。
他用隨意的語氣開口。
“殿下答應的太早了。”
一句話,讓朱允炆準備好的說辭都堵在了喉嚨里。
朱煐側過頭看著他,然后,扔出了那句話。
“要不等陛下殯天之后,你再答應?”
轟!
朱允炆的腦中像有驚雷炸響。
時間停滯了。
風聲、心跳聲、街市的嘈雜聲,都遠去了。
朱允炆的世界里,只剩下朱煐那句話,反復回蕩。
陛下殯天?
這四個字,像鐵錐刺入他的腦髓,讓他戰栗。
他臉上的血色褪盡。
那張臉變得煞白,像一張浸透了水的宣紙。
恐懼。
對那個高坐龍椅之上的皇爺爺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扭頭掃視四周,像做賊被抓,尋找著可能存在的眼睛和耳朵。
這里是街上!
這里人來人往!
這話若是傳進錦衣衛的耳朵里,他這個皇太孫,就完了!
“咳咳咳”
朱允炆干咳起來,像是要把那句.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