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拉著朱淋清,直接走到老人的桌子旁坐下。“你似乎對這里很了解。”
“在這里活了七十年,想不了解都難。”老人抬起眼皮,那雙眼睛里什么都沒有,一片死灰,“活得久,不是因為命硬,而是因為懂得敬畏。不該去的地方不去,不該問的事情不問。”
“比如張家村?”張帆接話。
老人渾濁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他死死盯著張帆臉上的面具,仿佛要看穿那層偽裝。“你們……是沖著那個東西來的?”
“什么東西?”朱淋清問。
“夜哭郎君。”
張帆說出這四個字時,整個酒館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分。吧臺后的男人手里的碗“當啷”一聲掉回柜面,他死死攥住吧臺邊緣,一不發。
老人的身體猛地坐直了。“你們怎么會……”
“我們來尋親。”張帆打斷了他,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尋親……”老人咀嚼著這兩個字,忽然發出一陣低沉而古怪的笑聲,笑聲里充滿了悲涼和嘲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張家的孽,還沒有流干啊。”
他不再笑了,用一種看死人的表情看著張帆:“你們要找的不是親人,是鬼。一個只會哭的鬼。”
“哭?”
“對,哭。”老人陷入了回憶,語速變得緩慢而壓抑,“那還是我小時候的事。張家村是這山里最大的村子,村里有個讀書人,是張家的少爺。有一天,他不知道發了什么瘋,一個人進了岐山最深處,說要尋找什么家族的根源。三天后,他回來了。”
老人的聲音開始發顫:“可回來的,已經不是他了。他渾身冰冷,皮膚白得像雪,臉上再也沒有別的表情,只會流淚,只會哭。一開始,村里人還可憐他,給他飯吃。可是很快,他家周圍的莊稼全都枯死了,養的雞鴨一夜之間僵在籠子里。和他接觸過的人,沒幾天就大病一場。”
“他的哭聲里有毒。”老人一字一頓,“那不是人的哭聲,是咒怨。村里人怕了,就把他趕回了山里。從那以后,這岐山就變了。霧氣越來越重,活物越來越少。到了晚上,要是起了風,就能聽到那哭聲順著山谷飄下來。誰家要是聽得清楚了,第二天,家里必定要死一口人,或者一頭牲畜。”
警告:外界情緒壓力急劇升高。‘寒淵’共鳴強度已達中度。強制啟動‘超然心境’協議。
張帆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深處升起,但他強行壓制住了。
老人描述的“夜哭郎君”,讓他體內的淵息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躁動。那不是敵意,而是一種……同類的吸引。
朱淋清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皮膚,此刻冷得像冰。
“他為什么哭?”朱淋清替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誰在乎?”老人煩躁地擺了擺手,“是后悔,是痛苦,還是成了魔的囈語,對我們這些活人來說有區別嗎?你們只需要記住,那哭聲就是要命的信號!”
張帆站起身,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信息。“村子在哪?”
老人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有氣無力地說道:“沿著這條路一直往里走,看到一片枯死的樹林,就到了。不過我勸你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張家村早就不是村子了,那是個墳場,一個巨大的墳場。別去給你家祖宗添新墳了。”
兩人走出酒館,外面的霧氣似乎更濃了。
他們沒有回頭,默默地朝著老人指引的方向走去。大約一炷香后,前方的景象變了。
一片廣闊的枯林出現在眼前,所有的樹木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枝干扭曲,直指天空,像無數只僵死的手。
林子的盡頭,隱約可見一些殘垣斷壁。一塊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刻著一個早已模糊的字。
張。
這里就是張家村的遺址。
兩人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在枯林外圍清理出一片空地,生起一堆篝火。橘紅色的火焰跳動著,驅散了周圍的寒氣,卻讓更遠處的黑暗顯得愈發深邃。
朱淋清將烤熱的干糧和水囊遞給張帆。
張帆接過,卻沒有吃,只是擰開水囊,默默地喝著水。他的所有感官,都放在了那片死寂的廢墟上。
夜,徹底深了。
萬籟俱寂中,一陣微風吹過枯林,發出嗚嗚的聲響。
風里,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響。
起初很輕,像是錯覺。
但很快,那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男人的哭聲,悲戚,壓抑,在死寂的夜色中,一字一句,敲打在人的心上。
朱淋清瞬間握住了劍柄。
張帆卻緩緩放下了水囊。他體內的血,正隨著那哭聲,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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