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之前就已經被寒冰覆蓋的手臂,此刻上面的冰層布滿了猙獰的裂口,裂口深處,不是血肉,而是同樣皸裂、失去生機的灰色骨骼。
經脈寸斷。
五臟俱焚。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以一種無可挽回的速度流逝。
他就像一支被瞬間點燃、又被狂風吹過的蠟燭,只剩下最后一點微弱的火星,在風中搖曳。
支撐著他沒有倒下的,唯有那股不屈的意志。
“李校尉……陳伍長……”一名幸存的鷹揚衛看著地上的幾捧飛灰,嗓音里帶著顫抖和恐懼。
他們是朝廷最精銳的鷹揚衛,是專門處理各種詭秘事件的利刃。他們見過無數詭異的場面,可從未見過如此霸道、如此不講道理的湮滅之力。
這已經不是武學的范疇了。
這是天災!
“慌什么!”應昭呵斥道,強行穩住軍心,“他已經完了!剛才那一擊,耗盡了他的一切!現在的他,連站著都費力!”
他的判斷精準無比。
張帆的視野已經開始模糊,世界在他眼中分裂成無數旋轉的碎片。耳邊是巨大的轟鳴,他聽不清應昭在說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贏得了片刻的時間。
“清兒……逃遠了么……”
這個念頭,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所有人,后撤十丈!”應昭再次下達命令,他的臉上再無一絲平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冷酷和殺意,“弓弩手上前!以破甲箭攢射!”
他改變了戰術。
張帆的力量太過詭異,近身戰風險太大。
既然對方已經是強弩之末,那就用最穩妥、最沒有懸念的方式,將他徹底釘死在這里!
十幾名手持特制強弩的鷹揚衛迅速上前,取代了之前結陣的位置。他們動作整齊劃一,上弦,搭箭,瞄準。
箭矢的箭頭,呈現出一種暗金色,上面刻滿了專門破除護體真氣的符文。
“他連動一下都做不到了。”一名鷹揚衛低聲道,“大人,何須如此……”
“閉嘴!”應昭的語氣里不帶任何情緒,“對于這種怪物,任何的小覷,都是對你們自己性命的不負責。我要的,是萬無一失。”
他看著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繼續說道:“我要他死得透透的,連一絲灰燼都不能留下。”
張帆聽到了“弓弩”兩個字。
他模糊的視野中,看到了那些對準自己的寒光。
他想動,想躲。
可是,身體已經徹底背叛了他的意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完了。
這是他腦海中浮現的最后兩個字。
就在這時,一道赤紅色的身影,帶著一股決絕的慘烈,從廢墟的陰影中猛地沖了出來,擋在了他的身前。
是朱淋清。
她沒有逃。
“不準……動他!”她張開雙臂,用自己重傷的身體,組成了一面最脆弱的盾牌。她的臉上滿是血與淚,但她的背脊,挺得筆直。
應昭的動作一滯。
“朱家的大小姐?”他認出了她,“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想給朱家招來滅門之禍嗎?”
“我不管什么朱家!我只知道,你們要殺他,就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朱淋清的嘶喊帶著哭腔,卻又無比決絕。
張帆的意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狠狠地刺激了一下。
他那已經渙散的意識,重新凝聚了一瞬。
“你……回來……做什么……”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蠢貨……”
“我不走!”朱淋清頭也不回地喊道,“要死,我們一起死!”
“值得嗎?”應昭冷冷地問,“為了一個已經變成怪物的男人,搭上你自己,搭上整個朱家?”
“值得!”
朱淋清的回答,沒有半分猶豫。
應昭沉默了。
他看著擋在張帆身前的那個女子,又看了看那個連站立都無法維持的張帆。
“我開始好奇了。”他緩緩開口,“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讓你,還有之前那個女人,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放箭。”
他最終還是下達了冷酷的命令。
“大人!”有鷹揚衛發出了驚呼。
“我說,放箭!”應昭重復了一遍,殺意凜然,“違令者,同罪!”
弓弦震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驟然響起。
十幾支暗金色的破甲箭,化作十幾道流光,撕裂空氣,直奔朱淋清那毫無防備的后背。
張帆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縮成了一個點。
他看著那片箭雨,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怒和絕望,從他靈魂的最深處,轟然炸開。
他那條已經皸裂見骨的右臂,猛地抬了起來。
對準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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