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股子歇斯底里的反對勁兒,表面上是為了護著舟舟,怕孩子受罪,可往深里一想,何嘗不是因為她自己怕極了?
她太害怕再去觸碰那段血淋淋的記憶了,恨不得把它永遠埋在最深的土里,假裝從未發生過。
她就這么哭了許久,也沉默了許久,一直到窗外的天色都暗沉了幾分,秦佩蘭才緩緩睜開紅腫的眼睛,聲音沙啞卻平靜了許多,說到:
“老沈,你說得對,不能再逃了,我我也不逃了!”
可話鋒一轉,濃濃的擔憂又浮了上來,她緊緊抓住沈振邦的手,說到:
“可是,舟舟那孩子,她她真的能受得住嗎?當初軍醫不是說,她四歲前的那些事,腦子為了保護自己,都給選擇性忘了嗎?就是因為太痛苦了,實在扛不住了,才不得不忘的啊!”
“現在,現在咱們硬要讓她想起來,我我是真怕啊,怕她一下子被壓垮了,萬一萬一情況比之前還糟可咋辦?那不就是咱們害了她嗎?”
沈振邦握緊了她的手,目光堅定:
“佩蘭,你的擔心我都懂,可翟博士的資料里白紙黑字寫著,這種心病,如果不在孩子年紀小、腦子可塑性還強的時候治好,等再大些,性格定型了,那可能就就真的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說到:
“難道就因為咱們大人心里害怕,擔心這個‘萬一’,就眼睜睜看著舟舟,做一輩子的啞巴嗎?你想想,這對孩子公平嗎?”
“啞巴”這兩個字,像針一樣狠狠扎進秦佩蘭的心窩,讓她渾身一顫,嘴唇咬得發白,眼神劇烈地掙扎起來。
沈振邦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用力握住她的左手,沉聲說道:
“佩蘭,你當年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槍林彈雨里,你什么時候像現在這樣,前怕狼后怕虎過?眼下舟舟這情況,就跟咱們當年打仗一樣,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退一步,可能就是一輩子的遺憾啊!”
周柒柒覺得是時候輪到她開口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半蹲在婆婆面前,輕輕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仰起臉,目光清澈而懇切,說道:
“媽,我這半年多天天和舟舟在一起,我看得出來,舟舟她絕不是個軟弱的孩子!她聰明,有主意,受了欺負也知道毫不猶豫地還手!她骨子里有股韌勁兒!”
“她還小,沒法自己拿這個大主意,可我相信,如果讓她自己選,她一定會選擇勇敢面對的!媽,我們就給她這個機會,也相信她這一次,好不好?”
現在,舟舟的親生父母還躺在醫院里,很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來。
能替這孩子做這個性命攸關的決定的,就只有他們老兩口了。
秦佩蘭知道,自己此刻的一句話,關乎著孫女的未來。
她腦子里原本亂成一團麻,可聽著老伴和兒媳一句句懇切的話。
眼前不由得閃過自己當年在戰火中堅定的模樣,又浮現出昨晚小孫女湊過來,依賴地靠在她懷里,小嘴巴無聲地一張一合,那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全然的信任。
她比誰都清楚,一個不能說話的孩子,將來在這世上要多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
他們老兩口還能護她幾年?總不能護她一輩子啊!
想到這里,秦佩蘭猛地一咬嘴唇,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倏地睜開了眼睛,眼神里雖然還帶著淚光,卻迸發出一種久違的銳利光彩,說道:
“好!治!我們治!”
她頓了頓,腰桿不自覺地挺直了些,語氣里帶著一股沈家人特有的硬氣:
“我相信舟舟!她是咱老沈家的人!咱們沈家,就從來沒出過孬種!”
周柒柒看著婆婆瞬間煥發出的神采,仿佛看到了她年輕時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英姿,心里一直懸著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她還是趕緊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藥瓶遞過去:
“媽!您能想通太好了!我這就去給翟博士打電話問問具體細節!不過在這之前,您先把這藥吃了吧,剛才您太激動了,我怕您心臟受不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佩蘭卻擺了擺手,笑道:
“不用,柒柒,媽這會兒感覺挺好,說來也怪,剛才雖然是急了點,可跟上次發病那種心口針扎似的疼完全不一樣,就是情緒上來了,現在緩過來,心里反倒覺得透亮了不少,沒那么憋悶了。”
沈振邦也仔細端詳著老伴的臉色,點頭附和:
“是啊,我看你媽這氣色,確實比剛才強多了,臉上也有點血色了,真是奇了,難道這心里話說開了,比吃靈丹妙藥還管用?”
周柒柒眼神微微一閃,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兩口只當是心情舒暢的緣故,只有她清楚,這其實是按時吃藥的緣故。
上次帶二老去百貨大樓,她特意花十幾塊錢買了兩個帶暗鎖的小盒子。
一個大的,把婆婆平時吃的各種藥都集中鎖在里面;
另一個小的,分成七格,像后來的便攜藥盒,把一周的藥量提前分好,讓婆婆隨身帶著。
兩把鑰匙,一把在公公沈振邦那里,一把她自己收著。
這樣,就徹底杜絕了再被人偷偷換藥的可能。
現在何婉柔還在軍屬院里沒走,不得不防啊。
不過這事兒,眼下還不能跟二老明說,免得他們平白擔心。
只盼著b市公安局那邊的調查,能盡快有個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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