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將最后一份營養配餐放入智能保溫柜,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一場未散的噩夢。
房間里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混合味道:頂級食材的香氣、若有若無的藥味、還有消毒水殘留的冰冷。
幾日的休養,紀憐淮臉上褪去了瀕死的青灰,但那層如紙般的蒼白卻頑固地沉淀下來,成了底色。
她穿著最柔軟的家居服,赤足踩在無聲的地毯上,整個人單薄得像是能被窗外灌入的風吹散。
林蒙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總覺得那具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沉睡,像一座冰封的火山,或者一顆……瀕臨爆炸的炸彈。
“訓練艙系統已經調試完成,就在隔壁靜室。”林蒙輕聲匯報,“磐姐來過消息,輿情徹底穩住,深藍和周鳴麻煩大了。還有……”她猶豫了一下,“郁堯先生,以及王博士那邊好像有緊急情況,他剛走。”
紀憐淮站在那面巨大的單向玻璃幕墻前,望著外面鋼筋森林流動的車燈和霓虹。
聽到“王博士”三個字,她的指尖幾不可查地蜷了一下。王越澤輕易不會動用“緊急情況”這種詞匯。
“知道了。”她的聲音很平,像是被磨去了所有情緒起伏的砂礫。
林蒙看著她映在玻璃上模糊而沉默的側影,終究把剩下的擔憂咽了回去。她默默退出去,輕輕帶上門,將絕對的安靜還給這片昂貴的避風港。
紀憐淮的目光從虛幻的光影中收回,落在自己攤開的右手掌心上。肌膚蒼白細膩,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膚下若隱若現。
她意念微動,試圖去捕捉丹田深處那顆沉寂的冰冷核心。
玄珠如同死物,沒有回應,沒有震顫,只有一種亙古般的、吞噬一切的冰冷空虛感。但這片死寂之下,她總感覺潛伏著什么。
一種……極其微弱但令人本能不安的異樣感,像深海里悄無聲息游弋的陰影。是玄珠本身的意志殘留?還是顏槿開啟的那個通往未知洞口的投影?抑或是……那血祭儀式帶來的更深沉的污染?無法確定。
這份不安如同跗骨之蛆。
林蒙帶來的新劇本附件還靜靜躺在旁邊打開的個人終端的虛擬屏上。屏幕幽幽的冷光,照亮了“錨點”、“繭”、“容器”這些冰冷而詭異的字眼。
李承安如同一個隔著重重迷霧的窺探者,用藝術之鏡照見了她現實的核心秘密。
《鏡魘》這個原本只存在于故事框架中的名字,此刻散發著不祥的味道。意識接入訓練艙,潛入那個構建在虛假數據之上的電影世界。
她的意識是否真的能在虛擬的“繭”中找到駕馭體內風暴之錨的方法?還是說……那精心構建的“繭”,會成為一個更兇險的陷阱?一個將她的意識徹底暴露在未知觀察者眼中的窗口?
三天后必須開始的“意識接入”,此刻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破了公寓內營造出的短暫平靜。
她需要一個錨,一個即便在意識深海沉浮也能將她拉回現實的路標。而路標,往往是雙向的。
深處專屬的“靜室”里沒有窗戶,墻壁、天花板、地板均由特制的導波和吸音材料構成,形成一個近乎完美的信號絕緣腔體。
房間正中,宛如一顆渾圓銀蛋蜷縮在地面上的,便是那臺價值無法估量的沉浸式神經交互訓練艙20。艙體線條流暢冰冷,散發著科技獨有的疏離感。
林蒙在艙體外殼的透明控制面板上進行著最后的指令輸入,指尖在光屏上劃過一串串復雜的數據流。
“初始意識負載調整到最低閾值3,接入時限設定為15分鐘,僅開放劇本核心脈絡基礎感知區域,屏蔽所有外部干擾源……”
紀憐淮站在艙門開啟的入口前,身上連接著纖薄柔軟的神經感應貼片,貼片的終端匯聚在頭戴式接收器上。
冰冷的電極緊貼著額角和太陽穴,帶來微弱的吸附感。她身上那襲簡單的家居服在訓練艙幽幽的入口光暈中顯得格外單薄。
“安全協議已加載。我會在這里全程監控。”林蒙退到操作臺后,神情凝重地點下最終確認鍵,“接入倒計時:3、2、1……”
艙門無聲地向上滑開,內部淡藍的引導光線溫柔地灑在紀憐淮臉上。她沒有絲毫猶豫,抬腳,跨入。
艙門合攏。靜室徹底陷入一片絕對的幽藍之中。訓練艙光滑的蛋形外殼發出極其低沉的嗡鳴,一種頻率低于人耳極限,卻能引起骨髓深處細微共振的聲音。
意識像是被投入一片虛無的冰湖。沒有方向,沒有重力。純粹的數據流如冰冷的河水沖刷過感知皮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