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
這是在場所有人都無比熟悉的聲音
大家的目光此刻全都不由自主地順著聲音的源頭處看去
朱煐挺身而出,從自己站的位置出列,走到了百官前,面對周圍官員注視的目光心如止水,面色平靜,波瀾不驚,因為他早已習慣。
老朱看到是朱煐出列,不由微微蹙眉。
大明不富裕,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是百官公認的事,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大明之前的大元,經歷了數十年的窮兵黷武。
元朝開拓了歷朝歷代以來最大的疆土,而四處征伐最是消耗錢財,大宋留下的家底基本上都被元朝給消耗光了,甚至民間的財富也都被消耗了大半,別的不說,光是老朱不就是全家基本都餓死的嗎?
元朝末年,民不聊生,甚至在民間接連發生易子而食的慘劇。
小農經濟抵御風險的能力本來就差,再加上元朝的窮兵黷武,元朝末年可以說是整個中原大地,經濟徹底崩壞!
老朱開辟了大明,雖然已經經營了二十余年,可朝廷國庫一直都是緊巴巴的,剛開國的前十年不用說,各地都還不太平,北邊的元朝余孽,南邊的土司,海上的倭寇,還有一些各地散碎的土匪惡勢力,大明前十年基本每年都要從國庫里抽調大量的錢糧用于征討各地,蓄養精銳。
而之后,老朱刻意壓住了戰爭的節奏,雖然大明兵鋒強盛,可他并未選擇窮兵黷武,相反在將各方的亂像給平定之后,老朱選擇了讓大明休養生息,北邊只是讓朱棣鎮守,并未趁機進攻草原。
海上倭寇襲擾,老朱更是采取了海禁政策,暫時應對,這個政策從長遠來看或許有問題,可在當前在老朱看來,卻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處理辦法。
倭寇數量少,靈活,仗著茫茫海域不斷騷擾,想要圍剿那就要耗費大量的錢糧,可就算打贏了,這些個倭寇窮的叮當響,把他們都抓了都不夠抵軍費的。海禁一開,基本就暫時輕松解決了這個問題。
云南的土司之亂老朱也只是派沐英鎮壓,讓沐家在云南扎根,并不強平,而是選擇逐步歸化,減少阻力。
老朱他是個暴脾氣,真要是實力充沛,錢糧充足,又怎么會選擇這么些個懷柔的政策?
不是老朱好說話,而是大明傷不起!
天下百姓好不容易有了個太平盛世,好不容易有了短暫的休養生息的時間,老朱明白,要讓大明喘口氣,要讓百姓喘口氣。
大明百姓不富裕,大明朝廷也不富裕。
這是共識。
可朱煐現在忽然開口說,大明富裕?
何其荒謬?
這大明富裕不富裕,咱這個當皇帝的能不知道?
“咱孫還是年輕了些,還是需要歷練啊。”
老朱看著朱煐心中暗想。
他倒是并未因為朱煐的這話而在心里對其有什么意見,反倒是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自從找回自己的這個大孫之后,老朱發現自己的這大孫怎么看怎么出眾,政治嗅覺敏銳,性情剛正,處事果斷干練卻又不乏機敏,天賦才情更不用說。
這讓老朱很沒有成就感。
畢竟自己當了這幾十年的皇帝,這要是連一個臭小子都教不了,那豈不是說這幾十年的皇帝白當了?
人無完人,看到了朱煐見識上的短板,老朱心中竟是還有那么一些些的欣喜。
畢竟是年輕,見識短淺也屬正常,這就得咱給好好教教了。
老朱微微一笑,倒也不惱,看向朱煐:“朱御史,你的意思是咱大明富裕?”
“戶部尚書何在?”
“臣在。”
戶部尚書站了出來。
“陳大人,你給朱御史說說咱戶部的進項和出項。”
“是陛下。”
“朱御史,這國庫進出由我戶部總管,今歲進項糧食總計”
大明的稅收并非是上繳白銀,因為大明的白銀流通量有限,所以朝廷收稅基本都是收實物為主,有的地方收糧食,有的地方收布匹,去歲大明的稅收還算可以,總計有一千九百七十萬余。
而今年總計支出一千一百余萬兩,看似好像還有八百多萬兩的盈余,可問題是,今年剛剛過半啊!
今年各地災患頻頻,支出的銀子已經超額,后半年都得勒緊褲腰帶過緊日子了,錢糧根本不夠,十分緊張,說不得要是真不夠的話還得印洪武寶鈔。
陳尚書將戶部所管的國庫賬目大致給講了出來,一時間,偌大的奉天殿鴉雀無聲,百官一不發,無論是淮西一脈還是文官集團亦或者是一些中立派全都是皺著眉頭,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
大明不富,眼下湖廣大災卻又不能不管,可管了之后,后半年朝廷怎么辦?總不能把國庫的余錢全都扔到湖廣去救災吧?
一旁原本提議說救災的朱樉此刻也愣住了
聽了戶部的國庫收支賬目數字,朱樉方才明白這朝廷艱難。這兩千萬兩看起來好像不少,可根本不夠花啊!
民間有,家之大操持不易,家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偌大的疆域如此遼闊的國家?
朱樉心中不由一凜,以往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因為這與他無關,可現在他忽然感覺,肩頭的擔子重了不少,因為眼下的他早已不是曾經的他,他是未來要當大明賢王的男人!
身為賢王那自然是要為國著想,為朝廷著想,這朝廷財政都不了解,何談賢王?
朱樉忽然覺著,自己要做的事情好像還有很多,想成賢王,眼下的自己還遠遠不足
想著,朱樉不由自主地看向老朱,心中并未因為壓力而感覺有任何的沮喪,相反,他斗志昂揚甚至有些興奮。
“父皇,這就是你對我的期待嗎?”
從小到大朱樉就沒有感受到過來自老朱的重視,他少年時就發現無論自己做什么,大哥永遠比自己做得好,老爹的目光也從來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過,于是他開始叛逆,他開始用一些激烈的舉動渴望獲得父母的關注。
他在這一條路上越走越遠,這一走就是數十年。
而今朱樉猛地發現,一直以來看似并不在乎自己的父皇,居然對自己給予如此厚望!
此刻的朱樉,心緒難以用語形容,十分復雜,并非用簡單的悲喜可以說
“朱御史,都聽到了吧?朝中眼下的國庫錢糧并不足以應對此次大災,以眼下的國庫錢糧,你說我大明很富?”
朱棣笑呵呵地走到朱煐面前,說話的聲音不大,可這架勢,全然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他等著朱煐開口出糗。
見朱棣針對自己,朱煐心中暗暗叫好,微微一笑:“多謝燕王提醒-->>,不過燕王還是說錯了。”
朱棣看著絲毫不惱反而好像有種由衷高興的朱煐一愣
不是為什么看著這家伙,有種很高興的樣子?
不會不會,定是本王看錯了
朱棣的腦海里第一時間閃過一個念頭,而后他又瞬間把這個念頭給否定了。
自己貼臉嘲諷,對方還高興不已?這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