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朱也曾經洗劫過商賈,可要說肆意劫掠商賈,那這問題可就大了。
這一次籌措銀兩雖然是朱煐主持,可商賈也算是出了大力。
在老朱的想法里,十個名額,總不能每個商賈都和這胡老三一樣有錢吧?
十個名額,除掉胡老三的這個名額之外,總共還剩下九個名額,九個名額每個名額捐款個二十萬兩,總計一百八十萬兩,加上胡老三的那三十六萬兩,總計兩百一十六萬兩老朱在心里反復盤算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御案上輕輕敲擊,這筆錢足以緩解湖廣之地的災情。
這是老朱的心里上限預期他甚至覺得這已是極樂觀的估量,需知國庫一年歲入也不過兩千萬兩白銀。
而至于老朱的心里下限,那就是剩下的九個名額每個名額收十萬兩,如此一來的話就是九十萬兩銀子,加上胡老三捐的三十六萬兩銀子,總計一百二十六萬兩。
這也是一筆巨款,至少用來賑災將把將是夠的了,也能大大給朝廷財政緩一口氣他甚至已經預備好了幾種使用這筆款項的章程,只等銀兩入庫便可施行。
可現在老朱聽到了什么?
四百多萬兩?
老朱的法,更難得的是心存仁念,絕非急功近利、不擇手段之人。這其中必定另有緣由。
“蔣瓛,這到底怎么回事?”老朱當即看向蔣瓛,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沉穩,但目光卻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殿下的錦衣衛指揮使。
蔣瓛不由苦笑,他知道皇上此刻心中必定驚疑不定,連忙躬身回話:“陛下,這臣也還不清楚啊,這些錢財是秦王和涼國公,朱御史一同運進來的,內庫正在統計呢,不過臣以為朱御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于是就提前來稟報了。”他的語氣小心翼翼,既不敢夸大,也不敢隱瞞。
“他們人在何處?”老朱追問,手指不自覺地在龍椅扶手上叩擊著,顯示出他內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靜。
“剛把銀錢交給內庫,眼下正往御書房而來。”蔣瓛趕緊回答,“微臣是一路跑來的,不過算算時間,朱御史他們也該到了”
聽到這話的老朱眉頭一挑,心中已然有了計較:“你去門外看著,他們到了之后直接給咱帶進來,咱要好好問問!”他倒要親眼看看,這群人究竟弄的什么玄虛,是如何變出這四百多萬兩白銀的。
老朱強壓著內心中的困惑,他畢竟見慣了風風雨雨,在短暫的慌亂之后就又恢復了冷靜,開始整理起了衣服
就在蔣瓛剛準備去門外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朱樉的聲音
“父皇,兒臣求見!”
朱樉的聲音中帶著激動和興奮,想到即將要在自己老爹面前露臉,朱樉就感覺莫名的一陣爽意席卷心頭他幾乎能想象到老朱驚訝又贊許的表情“陛下,秦王殿下和朱御史他們到了!”蔣瓛看向老朱,等待指示。
“還不快去開門?”老朱一瞪眼,看似不耐煩,實則心中也急切地想見到他們,問個水落石出。
蔣瓛趕忙應聲,快步走向御書房沉重的大門。
御書房里,燭火搖曳,一道道燭光把整個御書房照得燈火通明
空氣中有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味混合在一起。
雖然現在已經是凌晨,可太陽還沒有升起,陽光尚未灑落,天還只是泛著一點點魚肚白的微光
通宵批閱奏章剛睡下不久被喊醒的老朱眼中帶著些許血絲,但精神卻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高度集中。
蔣瓛打開了大門,門口站著一堆人。
秦王朱樉一身親王常服,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涼國公藍玉則身披國公袍服,雖努力保持著武將的沉穩,但眉宇間也透著幾分揚眉吐氣;
皇孫朱允熥、御史朱煐則身著常服,朱煐神色平靜,眼神清澈,看不出絲毫慌亂;張平、方孝孺兩位文官緊隨其后,面色肅然;
還有弓著身子,顯得格外拘謹小心的商賈胡老三,他穿著嶄新的綢緞衣服,但在這天家重地,依舊顯得格格不入,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蔣指揮使跑挺快啊,連本王都追不上蔣指揮使了。”朱樉心情很好,看到蔣瓛也不由調侃道,聲音洪亮,打破了黎明時分的寂靜。
“職責所在,下官這不得先過來給陛下稟告一聲嗎?否則這便是下官的失職了”蔣瓛連忙賠笑,側身讓開道路。
“哈哈哈哈,蔣指揮使別緊張,理解,本王理解。”朱樉大笑著拍了拍蔣瓛的肩膀,顯得很是親熱。
“不知現在本王可否入內?父皇他應該起來了吧?剛剛聽到父皇的聲音了。”朱樉蠢蠢欲動,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老朱了
雖然這籌措銀兩的事情不是他主導做的,是朱煐主導的,可好歹咱也是參與了不是?而且咱還是鼎力支持的,這計劃全程也都參與了,這功勞沒有,也該有苦勞吧?朱煐的計劃成功,朱樉與有榮焉,因為他參與了!
“王爺請便,陛下口諭,讓大家入內覲見。”
蔣瓛和朱樉說完之后又沖著眾人笑著說道。他的目光尤其在胡老三身上停留了一瞬,哪怕胡老三,蔣瓛這會兒都不敢怠慢,別的不說,光是這四百多萬兩銀子的數字就已經直接把蔣瓛給嚇到了
他從未想過這商賈居然能匯聚出如此驚人的力量!
這可不是四萬兩,也不是四十萬兩,這特么的可是整整四百多萬兩啊!
一個能夠籌措到四百萬兩銀子的商賈,誰敢怠慢?
整個大明一年的賦稅也才這個銀兩兩千萬兩,這可是整個大明,數千萬百姓繳納的稅賦!
商賈,數日之內就匯聚出了堪比整個大明賦稅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銀兩?這商賈之力,恐怖如斯!
蔣瓛不得不承認,自己確確實實是小覷了商賈,商賈之力,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暗自提醒自己,日后對待這些看似卑賤的商人,恐怕得換一番眼光和心思了
御書房內,燭火搖曳。
老朱衣服都還沒有穿好,朱樉領頭,幾人就進來了。夜風從半掩的殿門外滲入,吹得案幾上奏折紙頁輕微作響。
“兒臣拜見父皇!”
“臣等拜見陛下!”
眾人齊齊行禮,聲音在空曠的殿中回蕩,驚起一絲肅穆。
老朱揮了揮手,語氣里帶著剛被喚醒的沙啞:“行了行了,都給咱起來吧。”他外袍還未系全,發絲也有些散亂,可那雙眼睛卻早已清明如晝。
老朱現在心里頭癢癢的,他迫切地想要弄明白心里頭的疑惑,想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幾日壓在胸口的訝異與震動,如浪潮一波接一波,幾乎讓他坐立難安。
他的目光瞬間就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對于這個大孫,老朱的心情復雜得很。短短月旬的時間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無一不是和這失而復得的大孫有關。從認祖歸宗到參政議政,從議論國策到籌措災款,他每一步都走得讓人瞠目,又步步踏實。
這些事情,全都是有利于大明之事!
難不成,當真是老天有眼?是大明德被天下,才降此英才于朱家?
原本老朱對于朱煐剛開始只是驚嘆于朱煐的眼光,以及對流落在外多年的心疼,可后來朱煐的性子讓老朱感覺到了佩服!
是的,佩服!
能讓老朱佩服的人不多,可朱煐算得上一個!他不僅有膽識,更有謀略;不僅有仁心,更懂得何時該施以雷霆。
不過這性格也讓老朱擔心朱煐過于剛直,于是他在宮中就用奏章想要教自己這大孫一些處世之道。可沒曾想,在朝中剛得不行、誰也不怕的大孫子,在處理政務的時候卻變得格外的成熟,出的政令懷柔居多,條理清晰、進退有度,哪里有半點剛正的影子?
甚至老朱產生了一種在看自己批閱奏章的錯覺!
經驗手法眼光見識盡皆非常老道!
這是一個從未處理過政務的人?老朱只能將這歸咎于天賦。而從這時老朱也就明白了一點,自己這大孫子剛正是剛正,可那也是分人對事的!對于他堅持的事他絕對不會后退,可面對他認為可以商榷的事情,他處理起來就十分到位。
不光是對事,也是對人,對于該以剛克剛的人就剛,面對要以懷柔手段對付的人,就柔!
這讓老朱尤為欣喜,可剛可柔,可硬可軟!這簡直就是完美的模版啊!仿佛天生就是吃皇家這碗飯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