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生病的軀體被抽走氣力,連心臟都透著異樣的脆弱。當想到她要離開,胸腔里忽然漫上大片空茫。像是只余空落,在空蕩蕩的肋骨間穿梭。
終究只是垂下眼睫,長睫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將所有翻涌的情緒都掩進這片晦澀的暗里。
云綺卻漫不經心道:“我不走,至少等你睡著了再走。省得你病死在這破屋子里,連收尸的人都沒有。”
云燼塵不自覺屏住呼吸。
……等他睡著了,她再走。
那若是,他不睡著呢?
她會一直留在這里,陪著他嗎?
心跳幾乎無法控制地,加快起來。
簡單的洗漱之后,云燼塵重新躺回床上,而云綺果真沒走,從他的書架上抽了本《山海經》,便蜷在五步外的圈椅里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
他強迫自已閉眼,可睫毛卻總在眼瞼下輕輕顫動,余光不受控地往她那邊飄。燭火將她的影子投在帳角,書頁翻動時,發出窸窣輕響。
“不睡覺,看我做什么?”她忽然抬起頭來,眉峰微蹙。
他喉結滾動,將視線挪向床頭柜的水碗,試著換個話題:“你來的時候……喂了我水么?”
他記得當時他口很渴。
記憶里的確有冰涼的觸感掠過唇瓣,甘冽的水送入他口中。可那時他燒得意識模糊,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是啊,”她又翻過一頁,目光仍停留在插畫上,“明明啞著嗓子喊‘水’,遞到你嘴邊卻牙關緊咬,灑得我滿手都是。”
他怔了怔,下意識追問:“那你是怎么……”
“怎么喂你的?”她忽然抬眼,視線掃過他的神色,“當然是我喝了含在嘴里,再一口口渡給你的,不然你怎么喝到的。”
話音剛落,云燼塵只覺頭頂轟然炸開驚雷,瞳孔幾乎一瞬間縮緊。
她說,是她喝了水含在嘴里,喂給他的。
她的話像把灼熱的刀,在他混沌的腦海里刻下明晰的畫面。
他仿佛看見,她的唇覆上他的,溫軟的觸感混著清水的涼意,渡進他干涸的喉間。
一次又一次,他無意識地張開嘴,吞咽下帶著她體溫的甘洌。
云燼塵胸口劇烈起伏著。
云綺皺眉將書重重扣在膝頭:“你到底睡不睡?再磨磨蹭蹭,我可要走了。”
他聽見自已從唇縫里擠出個喑啞的音節:“……睡。”
屋內只剩桌邊一盞燭火。
也不知翻了多少頁書,云綺的哈欠聲漸次頻繁,困意裹著燭火的暖意漫上來。
她瞥了眼床榻上靜臥的人影,眼皮已經困得睜不開,索性蜷進圈椅里小憩。
冷硬的椅棱硌得人腰背發疼,讓她即使閉著眼也忍不住蹙緊眉頭。
迷迷糊糊間,只感覺有雙手臂將她抱進懷里,讓她本能地蹭了蹭熱源,對方抱著她的手臂也越發收緊。
再睜開眼時,屋內一片漆黑。
桌上的燭火不知是自已熄滅了,還是被人吹滅了。
她觸到床榻的被子,才意識到自已此刻躺在了床上。
“……云燼塵?”
她喚了聲,聲音裹著幾分未醒的慵懶沙啞。
黑暗中無人應答,卻有個冰涼的物件被輕輕放進她的掌心。摸上去是金屬質感,像是一條鎖鏈。
她輕輕一晃,只聽見發出清脆的聲響——鈴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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