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三年,在旁人看來或許很長,可你應該明白,相較于晚余曾經受過的痛苦與傷害,這點時間,根本不算什么。
她為什么放著清閑的日子不過,要讓自己如此忙碌,就是不想讓自己有空想起那些往事,這個時候,我若拿出圣旨,那些過往就會卷土重來,將她沒長好的傷疤再次撕開。”
徐清盞沉默下來,燭光在他漆黑的眼底明明滅滅。
他當然明白,有些傷口,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慢慢愈合。
有時候你看著它結了疤,以為它已經好了,但那只是欺騙別人欺騙自己的假象,根本經不起碰觸,碰一碰就會再次鮮血淋漓。
“我懂,我都懂。”他說,“我只是害怕夜長夢多,太想盡快看到你們能有一個圓滿的結果,我這一生,只能這樣了,但我一直都盼著你們好……”
他說不下去,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沈長安為他把酒斟滿,換了輕松的語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可以經常見面,又不會離得太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反倒可以輕松自在的相處,就像回到了她還在柳絮巷的時光。”
“柳絮巷,你還記得嗎?你后來又去過那里嗎?”沈長安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柳絮巷呀?
徐清盞迷蒙的醉眼映著燭火,仿佛在那搖曳的光影里看到了那久遠的年歲。
柳絮巷的時光,對他們三個人而,都是最美好的時光,他怎么可能忘記。
可他卻再也沒有去過。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有些地方,也像沒長好的傷疤一樣,只能留在記憶深處,輕易不能觸碰……
第二天,因為答應了梨月要帶她去騎馬,兩人便早早起床用了飯食,到佑安堂去接梨月和晚余。
初秋的草原已經不再是一望無垠的碧綠,比之盛夏更加絢爛多彩,風從廣袤的原野上呼嘯而來,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泛黃的野草便如同連綿起伏的浪濤,浩浩蕩蕩地涌向天地交界之處。
天空格外高遠,潔白的云絮被秋風扯成不同的形狀,在湛藍的高空悠然飄蕩,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整片草原都籠罩在金色的光影里。
成群的牛羊如同珍珠般散落在草叢中,牧人騎在馬背上,渾厚嘹亮的牧歌隨風傳來,更加顯得天地遼闊,歲月悠長。
徐清盞扶著晚余上了馬背,認真地教她騎馬,沈長安已經帶著急不可耐的梨月策馬奔向遠方。
徐清盞打趣晚余:“守著這天然的草場,兩年多了都沒學會騎馬,你可真夠笨的。”
“那還不是為了等你。”晚余坐在馬背上對他笑得燦爛,“是你說要來教我,我才不讓別人教的。”
“真的假的?”徐清盞迎著陽光瞇起眼睛看她,“這么說,我還要謝謝你把這機會留給我了?”
“那當然。”晚余一本正經道,“不是誰都有這個榮幸當我的老師。”
“哈哈哈哈……”徐清盞放聲大笑,心情從未有過的松快。
晚余看著他的笑,心中百般滋味。
她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這樣開心的笑了,等他離開后,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他們才能再見面。
再見時,又會是什么樣的情形,每個人又會是什么模樣?
“阿娘,徐舅舅快來呀,看看誰跑得快……”梨月坐在沈長安的胭脂馬上,興奮地朝他們揮手大喊。
“等著!”徐清盞笑著應了一聲,翻身上馬,坐在晚余身后,手挽韁繩說道,“坐穩了,待我先和他們比試一番,再慢慢教你。”
駿馬長嘶一聲飛奔出去,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前方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追去。
風瞬間變得猛烈,從耳畔呼嘯而過,起伏的野草向兩側急速倒退,藍天白云似乎都在觸手可及的前方。
“沈叔叔,快點,他們追上來了……”梨月激動的聲音都變了調,明明很緊張,又忍不住咯咯直笑。
清脆的笑聲如風中銀鈴散落在廣袤草原,令人忘卻世間一切紛擾。
他們帶了足夠的水和吃食,從清晨玩到日暮,才盡興而歸。
此時的草原已經安靜下來,牧民的帳篷前升起裊裊炊煙,紅日滾滾落入遠處的長河。
晚霞滿天,落日融金,給漫漫黃沙鍍上一層夢幻般的色彩。
離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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