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已經走到門口的晚余突然回頭向他看過來。
祁讓躲避不及,和她四目相對。
晚余飛奔回床前,半跪在地上,抓住了他垂在被子上的手:“皇上,我知道你撐得很辛苦,但你現在還不能撒手,請你無論如何再撐一撐,至少給我三天時間,好不好?”
祁讓望著她含淚的眼睛,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她當著他的面燒掉圣旨,求他答應她為梨月報仇,他答應了她,她卻在轉身離去的時候,又向他飛奔回來,哭著撲進了他懷里。
她說你這么會騙人,你就當再騙我一回,告訴我梨月沒有死,這一回我愿意相信你,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
時隔多年,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都說了什么,晚余的這句話,卻像用刀子刻在了他心上一樣,讓他往后的很多個夜晚,只要想起來,就痛徹心扉。
如今,他騙她那么多,傷她那樣深,她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回來了。
她的心胸,遠勝世間很多男子,也遠勝過自己這個皇帝。
一滴淚從晚余泛紅的眼眶里流出來,在疲憊不堪的臉頰沖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又往她顫抖的唇角蔓延而去。
祁讓的心都碎了,伸出另一只手,蒼白冰涼的指腹在她唇角截住了那滴淚,向外輕輕抹去。
她這一生已經夠苦了,他不想再讓她品嘗到眼淚的滋味。
“別哭,我答應你就是了。”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你不讓我死,那我就活給你看。”
晚余破涕為笑。
“你要說話算數,不能再騙我。”
“嗯,放心吧。”祁讓笑著說,“這輩子都不會再騙你了。”
因為,這輩子,已經快走到盡頭了……
晚余得到他的承諾,起身重又離開。
祁讓攥起手指,想要將她殘存的溫暖盡可能地握住。
門口響起腳步聲,沈長安大步走了進來,衣袂帶起的風令殿中燭火搖曳。
他還是那樣的高大健壯,如山似岳,不可摧折,一人能抵千軍萬馬。
祁讓帶著些不易察覺的羨慕,看著他昂首闊步地走到床前,抬手制止了他下跪行禮的動作:“別把時間浪費在這些虛禮上,你坐過來,朕有話和你說。”
沈長安道了謝,拉了把椅子和他相對而坐:“皇上請講。”
祁讓看著他,心情復雜道:“沈長安,你能回來,朕很欣慰,也很慚愧,朕虧欠你良多,事到如今,還要你拼死護三皇子回京,為朕的江山犧牲自己,朕對不住你。”
沈長安忙拱手道:“皇上千萬別這么說,臣愧不敢當,我們沈家世世代代忠君衛國,臣自然也不例外,比起父親,祖父,以及為國捐軀的先祖,臣實在算不得什么。
臣屢次犯忌,多虧皇上寬宏大量,才沒砍臣的腦袋,臣感激不盡,自當為皇上,為大鄴江山死而后已。”
“別說死不死的,你要給朕好好活著。”祁讓擺手喘息,唇角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咱們兩個,總要有一個人活著陪她走到最后,朕是指望不上了,這個人只能是你了。”
沈長安起身單膝跪地:“皇上……”
“別急,聽朕說完。”祁讓打斷他,鄭重道,“朕已是將死之人,過往種種,無論是非對錯,就讓它隨著朕煙消云散吧!
朕今日不僅要把佑安托付給你,也要把晚余和梨月都托付給你,把大鄴的江山托付給你……
因為朕知道,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無條件地為她們母子三人著想,除了徐清盞,就只有你了。”
他停下來,歇了口氣,又繼續道:“徐清盞雖為內監第一人,可他太監的身份到底有所限制,手里也沒有兵權。
所以,要想讓佑安以幼子之身坐穩江山,需要你們兩個聯手,再加上晚余坐鎮中宮,方可萬無一失。
沈長安,朕的意思你明白嗎?”
沈長安眼圈泛紅,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抱拳道:“皇上無須多,您的心思臣都明白,她們母子三人和大鄴的江山,在皇上心里同等重要,皇上既然相信臣,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上所托。”
“好,好,好……”祁讓喘息著,接連說了幾聲好,“沈長安,朕沒有看錯你,有你這句話,朕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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