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
四十多歲的大齡青年胡玉書!此時正蹬著三輪,馱著一三輪車的紙箱往回走。他是上個月才剛剛回城的。回來之后年紀也大了,住的房子政策還沒有落實,現在只能暫時在朋友家的陽臺上搭了一個木板。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胡玉書家里以前是開中藥鋪的。當年在上海灘,他的爺爺輩兒,是響當當的滬上藥王。可現如今,到了他這一代,要知識沒知識,要錢沒錢,以前在上海灘赫赫有名的胡家,如今后代只能靠蹬三輪為生。他的母親走了,死于那個混亂的時代。從小他就是被人看不起的資本家的崽子。小的時候他英文說的很好,家里的大人都夸他,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再也不敢向別人透露自己會說洋文了。每天只有回家的時候,偷偷的從自己的行李拿出家里以前的那些老照片,才能回味一下曾經家族的榮耀。眼下滬上正是回南天,空氣里滿是潮濕的氣味,雖然天氣很冷,但是蹬三輪消耗體力,胡玉書現在靠撿垃圾為生。但是這年頭,小老百姓誰家不是,省了又省。所謂的垃圾基本上都是一些爛菜葉子之類的。可是胡玉書還是靠這個從中發現了一些商機。比如,一些拆掉的老房子里,砸出來的那些鐵釘子什么的。收集起來賣給供銷社就能賺一筆錢。現在,胡玉書忙活一天,很可能只能混個溫飽。他知道朋友那,應該住不了幾天了,這幾天人家家里人夾槍夾棒,雖然沒有提他的名字,但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趕他走。拉著一車破木頭,胡玉書來到了供銷社,把木料放好之后得到了幾毛錢。最后他就坐在三輪車上。此時一張報紙在天空中飛舞,突然落在了他的眼前。一下子把他從睡夢中吵醒了。他拿起報紙看了一下。突然發現是滬上的一份晚報。報紙上在頭版的位置寫著,云省的云海縣向全國廣納賢才,廠長的職位不拘一格,只要有中專以上學歷就可以,而且還給開出了一個月一千塊錢的高價。……胡玉書看到這個。突然整個人震驚的坐了起來。……他花了十分鐘來決定自己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他現在回到了滬上,起碼還有滬上的戶口,可是如果現在離開的話,那以后想要再回來就難了。但是這邊又有什么呢?朋友家陽臺上那個犧身的床板。想自己一個大男人,四十多歲了,他的先祖在這個時候已經在杭州創下了赫赫有名的藥鋪。而他的爺爺,當年也在滬上,擁有了自己的制藥廠。他想不通,自己留在這邊還有什么用?除了滬上的戶口,自己似乎真的沒有留在這邊的理由了。于是!胡玉書蹬著三輪回到了朋友家!“你怎么回事,嫁給你家真是倒了血霉了,這么亂,沒看見啊,真是的,一家七八口人擠在十五平米的房子里,這種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沒法過就別過!”“你說別過就別過,老娘被你騙了,想當初,我也是廠里的一枝花,硬是嫁到你們家……”……剛進門,胡玉書就聽見朋友家兩口子在吵架。而朋友的父母,吃飯的時候也是敲碗敲筷子,連聲的叫罵。此時胡玉書已經進來了。“阿慶,謝謝儂這些天的照顧,我買了一些功德林的素菜,沒什么好拿的出手的,那個我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我就要走了!”“老胡,我不是沖你,真的就是我們家這婆娘太不像話了!”“哎呀,哪個不像話,你朋友住了這么多天,我說過什么沒有,胡大哥,你評評理,我可不是那么不講事理的人!”“是,嫂子,阿慶,儂是個講義氣的人!我在這邊住了這些天,也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不過工作我已經找好了,所以我得換個地方了……”“儂找到工作了,怎么找到的,是不是送禮了,有沒有門路,幫我們阿慶也介紹一下,他現在那個工作,真是的,要多惡心有多惡心,關鍵是一個月到頭,比人家大工廠的正式職工少了一百塊!”“我的工作在外地,估計阿慶不會去吧!”“外地,老胡,儂好不容易回到滬上!這要是跑回去,戶口就回不來了!”“放心吧,我心里曉得了!”胡玉書沒有什么東西,就是一個皮箱,里面裝著一些當年那個年代沒有燒掉的家里的老照片,還有有念想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一床被褥,當初他下鄉的時候是家里人給他縫的,用的還是緞子面。后來到了那邊,人家說他是資產階級大少爺,睡的被子都是絲綢的,于是就有人使壞,把他的被子給絞了。打那之后,胡玉書用自己的一床新被子跟當地的老鄉換了一床滿是黑棉花的舊被子。這才沒有被人抓住把柄。……不管怎么樣,胡玉書打算賭一把。……他收拾完東西之后。阿慶還是很講義氣的,一路上苦口婆心的勸他不要離開滬上。可是胡玉書心意已決。一路走著,胡玉書他們來到了虹橋附近,在這邊,他突然看見了自己祖上以前開制藥廠時買下的辦公樓。一時間他停住了腳步。“阿慶,儂曉不曉得,當初,這棟樓是我家的!”“曉得,當初我們家還是給你算賬的賬房先生,我家老頭子以前還跟我說起過,說那個時候,在儂老頭子那里當賬房先生,都是汽車來接送的!不過現在這房子都歸政府了,不可能再給儂了!”“我知道,所以以前祖上的那些東西,有什么可留戀的,我胡玉書自認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以后,我的前途我要自己掙!”……胡玉書在滬上火車站買了一張前往云省的火車票。然后又把剩余的錢買了一些干糧。接著他把自己當知青時用過的軍用水壺打滿了水。就這么蹲在車站,帶著大包小包,即將啟程,前往云省。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