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府。
四個大字,在陽光下,有一種無聲的壓迫感。
熱鬧的街道,詭異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交談都停止了,千萬雙眼睛,匯聚到了那個騎在白馬上的紅袍狀元身上。
他會怎么做?
是下馬叩門,認祖歸宗?還是破口大罵,宣泄積怨?
錢文柏和林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陸淵什么也沒做。
他只是在馬上,靜靜地看著那塊牌匾。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他看了很久,然后,他輕輕一拉韁繩,調轉了馬頭,準備離去。
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就在這時。
“嘎吱……”
鎮北侯府那扇十六年來從未為他打開過的沉重大門,緩緩開啟了。
一個身穿完整侯爵朝服的身影,從門內走了出來。不是陸英,不是陸康,是鎮北侯陸戰本人。
他獨自一人,走下臺階,站在了府門之前。他看著馬上的陸淵,那個他親手拋棄、視作恥辱的兒子,如今身穿狀元紅袍,接受萬民敬仰。他的臉部肌肉在抽動,似乎在進行著一場天人交戰。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讓全京城都為之失聲的動作。
他對著馬上的陸淵,緩緩的,無比艱難的,拱手,作揖。
一個手握兵權的超品侯爵,向一名剛剛入仕的新科狀元行禮。
這在禮法上,無懈可擊,是對新科狀元的尊重。
但在所有知曉內情的人心里,這是一場徹底的,無聲的認輸。是他,向他曾經最看不起的兒子,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面對這石破天驚的一揖,陸淵沒有動,他沒有下馬還禮。
他只是在馬上,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他開口,說出了十六年來,他對這個男人說的第二句話。
“侯爺,客氣了。”
說完,他輕輕一夾馬腹。白馬邁開蹄子,帶著狀元的無上榮光,從鎮北侯府的門前,緩緩行過。
他再也沒有回頭。
身后,是陸戰瞬間佝僂下去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在滿城百姓敬畏的注視下,迅速蒼老。
三日后,授官儀式。
陸淵被正式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職,從六品。
儀式最后,天子趙乾將他單獨留下。
“陸修撰。”
“臣在。”
皇帝走下御座,來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著他。
“朕的‘功罪史’,就交給你了。從哪個人開始,從哪件事開始,由你決定。”
“朕等著看。”
翰林院,國朝儲才之地,清貴二字,是其風骨,也是其枷鎖。
陸淵身著從六品修撰的青綠襕衫,踏入這方被譽為“玉堂”的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