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候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這個突然冒出的外孫女，心里喜悅著，得了個‘小知己’。

又能跟他討論佛法，又能吃他的菜。

太好了。

方知喻卻是怔了怔，思量片刻，突然哈哈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好，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我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第一回被個小姑娘問住。”他抹了抹笑出的淚，忽然正色問她，“那你說說，如何才能心中無佛？”

沈霜云早有答案，“霜云不敢妄，但知佛法如筏，渡河須舍。執著于‘無佛’，也是另一種執念。”

前世，為了讓沈寧川討方知喻的喜歡，沈霜云竭盡全力地了解這位老人。

她在識人喜好上，很有天分。

楚清晏那樣的變態，她都能鉆研出來，方知喻更是小意思。

那是個老頑童，脾氣看著和藹，實則爭強好勝，最愛跟人清談，宣平候是他多年好友，擅長佛法，他便也傾心鉆研，誓要壓人一頭。

他愛爭斗，愛辯駁。

幸而心胸寬闊，不拘輸贏，能辯得過他的，他反而會更加欣賞。

沈霜云剛剛那番論，與其說是佛法精妙，不如說是辯才無敵。

正反說話。

方知喻辯不過她，才覺有趣。

前世，她用的也是這套話術，只是，全數教給了沈寧川，讓他出盡風頭罷了。

“好丫頭，有趣，真是有趣，老頭我最愛聰明人，更愛口才好的聰明人。”方知喻笑得開懷，眼角都瞇出紋來了，他招手，“來，小姑娘，過來陪咱們喝一杯。”

宣平候也笑瞇瞇的，沒有阻止，反而道：“照野也一塊來，放心，外祖父不逼你吃菜。”

沈霜云清楚，方知喻接受她了。

周圍賓客們也是嘩然，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向這位最近頗出風光，毀譽參半的鎮國公府大姑娘。

救駕之功，陛下贊她‘忠勇’，又得了方大儒的喜歡。

那是桃李滿天下的學者啊，沾上一星半點兒，都有多幾分高中的希望。

沈霜云，不可小視了。

賓客們默默地把鎮國公府大姑娘的位置，提高不少。

沈霜云了然，她起身，準備上前，突地感覺到衣角被人拽住，垂眸一看。

沈寧川正扯著她。

沈霜云似笑非笑，“二公子，你這是何意？”

沈寧川眼球充滿血絲，咬牙低聲，“霜云，你一個女孩子，討了方大儒的歡心又如何？你又不能科舉。”

“女子最重要的，是有個好娘家，好婚事，你乖，聽話，把二哥帶過去，介紹給方大儒和宣平候，日后二哥飛黃騰達，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你嫁人后受欺負，二哥會幫你。”

霜云重視他們這些哥哥，把他們當成性命看待，大哥和三弟頤指氣使，她都放不下。

更何況，他如今溫軟語。

霜云必然會把機會讓出來。

沈寧川賭定，然而，心里隱隱有些不舒服，總覺得這個發展不對。

應該是霜云低三下四，千求萬乞來輔助他，而不是，不是……

他來服軟啊。

沈寧川心中不悅，想著等方大儒慧眼識他后，定然要找回場子，把今日丟的臉，全從沈霜云身上討回來。

然而……

沈霜云冷然一笑，眼-->>里透出一抹似是憐憫，似是諷刺的，居高臨下的光。

她抬起纖纖十指，緩慢而堅定地，打開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