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雪,嗚咽著掠過染血的原野。
雙渦堡后門外,數十具韃子尸首堆成小山,血污凝冰,殘肢斷臂在黑土白雪間刺目驚心。
血腥氣混在風里,嗆得人喉頭發緊。
堡民們強壓翻騰的胃袋,在拄槍傷兵的呼喝下,拖拽人尸、馬尸,收攏散逸的草原好馬。
那些馬兒驚魂未定,噴著白氣、刨著凍土,得三四條漢子合力才勉強拽住。
隊將林軍赤著上身,古銅色背脊上鞭痕交錯。
他昨日守前門,韃子是照例佯攻,射倒幾人后便退到箭程外游弋放箭。誰知天將亮時,敵騎竟倉皇奔逃。
他這才帶少數弟兄趨前查看,順勢幫著打掃戰場。
此刻,林軍并十來個血污滿身的漢子,正手腳麻利地搬運尸體,剝取尸身衣甲、搜撿飾品。
彎刀劃開凍硬皮布的刺啦聲、鐵甲片磕碰的脆響,不絕于耳。眾人沉默而迅疾,轉眼間,兵甲弓矢已堆成小丘,死者耳上金環、腕間銀鐲、甚至齒間鑲的金牙,都盡入袋中。
契丹兵一律髡頭辮發,發辮在晨風中僵直地晃動。他們蒼白的頸側、肩臂上,青黑色狼頭刺青隨尸身姿態扭曲,愈顯猙獰。
——無一不在昭示:這是契丹王帳下的精銳狼兵。
邊堡李保長戰后才現身影,面露驚慌。
他顫巍巍地翻看尸身,每見一具頸上刀口,眼皮便猛跳一下,倒抽涼氣:“娘的…這口子。
八十多契丹狗,六成是匹于被抹脖、捅心…一刀斃命。利落至此,難…難道是一人所為?”
林軍正清點彎刀,聞聲直起腰,帶血手背抹了把臉:“哼!是秦將軍殺的!我與眾多弟兄目睹。七八成的功勞,都是他一人砍出來的。”
擊潰韃子,朝廷有賞!
繳獲按規矩有分潤,堡內人聲浮動,劫后余生的慶幸與繳獲的喜悅交織,驅散了幾分血腥氣壓。
陡然間,踏踏踏馬蹄聲迫近!
秦猛率百余鐵甲騎兵奔回鋪堡。連人帶馬,渾身浴血,散發的殺氣如實質般壓得風雪一滯。
堡外忙碌的堡民們霎時噤聲,屏息望著這支騎兵隊靠近,眼中卻不見懼色,只有灼灼激動。
——隸屬的鐵血軍寨如此強橫!
他們這些邊民心里踏實,何懼韃子?
“鄉親們,咱們贏了!”秦猛環視,聲音沉穩有力。
牛五拍馬搶前半步,嘶聲宣告:“此戰三潰賊騎,斬首過千。
追殺越過界河,逃脫者不足十一。
這群雜碎,短期內絕不敢再犯戍堡!”
殺了多少?堡民怔立在風雪中,幾乎不敢相信耳聞。
斬首過千?這是他們連夢里都不敢想的數字。
“林軍,”秦猛目光掃過光膀子的隊將,“由你負責清掃戰場、掩埋尸體、收攏馬匹、協理戰利品統算。另派一隊人馬戒備,不可懈怠。”
“是,將軍!”林軍下意識胸脯一挺,高聲應諾。
秦猛不再多,引兵護送傷卒入堡。直至鐵騎盡沒于堡門影中,外邊百姓才轟然炸開議論。
“上千韃子…真斬了上千人?”
“老天爺!秦將軍這不是人,是天神下凡吧!”
議論聲中,仍有不敢信者,如林軍等幾個膽壯漢子,當即騎了剛繳獲的戰馬,直奔烽燧堡。
但見雪地狼藉,尸骸鋪路,一直綿延到遠處界河北岸,凍住的河面都被血色染透,尸堆阻塞流水…
幾人看得呆若木雞。
消息帶回,再無半分質疑,堡民興奮過后,自發尋地挖坑,以及對秦將軍深入骨髓的敬畏。
而秦猛返歸署內,親兵早已備好熱水。他草草洗去血垢,灌下幾碗溫熱的姜湯,肉粥后,又啃了幾把炒豆子,肉干,便倒頭就睡。
經歷昨夜近三個時辰的高強度搏殺。
他體力早已透支,頭才沾著枕頭,鼾聲已起。
這一覺沉厚,直睡到午后雪霽。
秦猛方醒,呵欠連連地披衣著甲,粗粗一束,抹了把臉。
輪值親兵適時送上米飯與一大鍋燉得爛熟的馬肉。
他正吃著飯,初步統計已呈至眼前。
王良面色凝重,遞來簡陋名冊:“將軍,我方戍卒陣亡十二人,重傷十五人,輕傷過百。”
陣亡者中,多是原烽燧堡守軍——他們以寡敵眾,硬扛數百韃子強攻,經歷了最殘酷的正面對決。
秦猛默然接過,指尖拂過那些墨跡猶濕的名字,其中不少昨日還曾與他笑、受他拍肩勉勵…
一夜過后,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