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遂年跟她面對面站著,不知道說了什么,她低下頭,看不清表情,大概是害羞了。
她看向司徒遂年的時候,臉上溫柔的笑容,是在他面前絕對沒有過的。
她接過他手中的發圈時,指尖微涼,神情驚愕。
她眼中毫不掩飾的質疑和最終妥協的疲憊,還有明天法庭上需要精準攻擊的每一個點,需要堵死的每一個漏洞。
他思緒紛亂嘈雜,如同無數碎片在意識深處碰撞。
他閉上眼,試圖放空。
但眼皮一合上,感官反而變得更加敏銳。
耳朵捕捉著門內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
起初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大概是她在床上躺下。
然后是幾聲輕微的嘆息,若有若無。
接著是長久的壓抑的寂靜,時間像凝滯的膠水,每一秒都粘稠得拉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一小時,也許更久。
周津成靠在沙發里,姿勢僵硬。
意識在清醒與混沌的邊緣沉沉浮浮。
就在那根緊繃的弦似乎即將被極度的疲憊拉斷,意識終于開始緩慢滑向模糊的深淵邊緣時。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黑暗吞噬的脆響。
像是硬物輕輕磕碰在木地板上的聲音。
來自臥室。
周津成的眼睫猛地顫動了一下,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一瞬間睜開了眼。
客廳的黑暗濃得化不開,只有門縫下的那一線光,依舊固執地亮著。
剛才那聲輕響,短暫地刺破了死寂,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深潭,漣漪雖微,卻足以驚醒潭邊假寐的獸。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像被無形的線驟然拉緊,集中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門內,郁瑾似乎翻了個身。
床墊發出輕微的,富有彈性的吱呀聲。
布料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清晰一些,帶著輾轉的意味。
接著,又是一片沉寂。
但這沉寂和之前的空洞不同,它帶著一種醞釀的緊繃的張力。
時間在絕對的寂靜中被拉得無比漫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周津成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聲音,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搏動。
似乎有腳步聲。
郁瑾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門板,切開了黑暗。
“周津成。”
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拂過冰面,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縹緲的質感。
不是質問,也不是嘲諷,更像是一種夢囈般的探尋。
然而,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周津成構筑了一整晚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心理防線。
他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似乎都在剎那間凝固了。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黑暗中,他維持著僵硬的姿勢,沒有回應。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硬的冰塊。
門內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停頓了幾秒,那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么輕,那么飄忽,卻帶著一種直抵核心的穿透力。
“明天的官司,你有幾成勝算?”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仿佛帶著千鈞重量,沉沉砸在客廳死寂的空氣里。
周津成感覺自己的呼吸驟然停滯了。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隨即瘋狂地撞擊著肋骨。
一股冰冷的氣流從腳底急速竄上頭頂,讓他頭皮陣陣發麻。
她睡不著,從臥室里出來,只是詢問他工作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