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江旗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不見山”茶館。
依舊是那扇古樸的木門,依舊是那個穿著對襟衫的山羊胡男人。
但這一次金麟沒有在“聽雨軒”的茶室里。
他就在庭院里,那棵枝繁葉茂,據說已經有上百年歷史的老槐樹下,擺了一盤棋。
他穿著一身寬松的麻布唐裝,頭發隨意地挽著,像個鄉下納涼的老頭,正專心致志地,研究著眼前的棋局。
“來了?”他沒有抬頭,只是指了指對面的石凳,“坐。”
江旗也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石桌上,是一盤圍棋的殘局,黑白兩子,廝殺得異常慘烈,黑子被白子圍困在一片巨大的空域里,看似已經毫無生路。
“會下棋嗎?”金麟拈起一枚白子輕輕地落在棋盤上,封死了黑子的最后一口“氣”。
“會一點。”江旗看著那盤棋,淡淡地說道,“不過下得不好,只會屠龍。”
金麟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他,那雙渾濁卻又精光四射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
“哦?那你看這盤棋,黑子還有救嗎?”
江旗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從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
他沒有去理會那條已經被屠殺殆盡的“大龍”,而是在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看似與主戰場毫無關聯的角落里輕輕地落下了一子。
那一子,像一顆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無聲無息。
金麟的動作,卻猛地一頓。
他盯著那枚黑子,看了足足有一分鐘,然后緩緩地抬起頭那張布滿了深刻紋路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表情。
“好棋。”他由衷地贊嘆道,“棄子爭先,另辟戰場。不求茍活,只求同歸于盡。你小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狠。”
江t旗笑了笑,將手里的黑子,放回了棋盒。
“金爺,您今天叫我來不只是為了下棋吧?”
“當然不是。”金麟嘆了口氣,將棋盤上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收回棋盒,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撫摸一件心愛的古董。
“天譽資本那個小娘們,昨晚在我這兒,坐了一夜。”
江旗的眼神,一凝。
“她沒跟我談你的事。”金麟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一件很久遠的事,“她跟我聊的是……這塊地。”
他伸出那只布滿了老年斑的粗糙的手,指了指腳下這片清幽雅致的庭院,以及庭院之外,那片充滿了市井煙火氣的老城區。
“她說這片地方,太舊了,跟不上時代了,她說她要把它推平了重新蓋,蓋成京州最頂級的金融中心,蓋成一棟能戳破天際的玻璃大廈。”
“她說她會給這里所有的住戶,最優厚的補償。她會讓他們所有人都住上嶄新的電梯房,過上更‘體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