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掛斷了,車廂里卻陷入了一種比之前還要詭異的死寂。
沈學峰依舊保持著那個接電話的姿勢。
那張即便是在面對幾十支黑洞洞的槍口時,都未曾有過絲毫波瀾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空白”的神情。
母親那個在他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僅僅只是一個存在于戶口本上的陌生名詞。
那個在他最需要母愛最渴望家庭溫暖的童年里從未出現過的女人。
她回來了?
一股無法用語形容的復雜情緒,狠狠地撞在了沈學峰那顆早已被磨煉得堅如磐石的心臟上!
有怨有恨。
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和一絲被他死死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懦弱。
他怕了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害怕,他怕那個他幻想了無數次的重逢更怕那個他怨恨了無數次的女人。
姜畫眉就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她看著那個總是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般,為她遮擋住所有風雨的男人。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去問任何問題。
她只是伸出手輕輕地將那個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冰冷手掌給緩緩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沈學峰的身體猛地一顫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了那雙在昏暗的車廂里,卻亮得仿若星辰般的桃花眼。
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柔。
那份溫柔就像一泓清冽的泉水,無聲地淌過了他那顆早已有些干涸,甚至是荒蕪的心田。
他那顆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而劇烈跳動的心,在這一刻竟然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
“我沒事。”
他反手,將那只,溫潤如玉的小手,緊緊地握住。
“睡一會吧。”
“到了我叫你。”
……
列車,在漆黑的夜色中,一路向北。
就好像一條,穿行在時間隧道里的鋼鐵巨龍,將那個充滿了殺機和陰謀的南江市,給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車廂里,很安靜。
趙東來和他手下的那些戰士,都抱著槍,靠在座椅上,進入了淺層的睡眠。
但是他們每個人的手,都死死地扣在扳機上。
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們,在瞬間就變成,一群,最嗜血的猛虎。
姜畫眉似乎,是真的累了。
她抱著那個銀色的金屬箱,靠在沈學峰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張總是帶著一絲慵懶笑意的絕美臉蛋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抹,從未有過的安詳。
只有沈學峰一夜未眠。
他看著窗外,那輪,在云層里,若隱若現的殘月。
那雙總是仿若古井般深邃的眼睛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是一場,比南江那次還要兇險百倍,也殘酷百倍的戰爭。
那不再是簡單的官場博弈。
而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你死我活的血戰!
他更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他的背后是整個南江市,那三百萬無辜的百姓。
是那個含冤而死二十年都未能瞑目的林建國。
更是那個他怨了半輩子卻又無法割舍的母親。
……
第二天傍晚。
列車終于在一陣悠長而嘶啞的汽笛聲中,緩緩地駛入了京城西郊的一座戒備森嚴的軍用站臺。
站臺上空無一人。
只有那十幾名穿著黑色風衣,戴著墨鏡身上散發著一股駭人殺氣的男人仿若雕塑般靜靜地肅立在寒風里。